很快,常思孚得償所愿,入學南苑航校。
1924年,9月,轟炸聲不斷。
直奉兩系軍閥第二次大規模交戰。
常思孚和一眾南苑同窗被批準回家探親二日。
常思孚帶著舍友王思源回到常家。
此時常家的一大半產業,柒夫人都交給了常戒打理。
常戒這人做生意乖張霸道,只講利益從不講情義。
他這樣的做事風格雖為人所不齒,但在那個瘋狂掠奪與被瘋狂掠奪的時代,他也算保住了常家歷代打下的基業。
常思孚剛進家門,常家的下人便奔走相告。
“大少爺回家了!”
“老太太,大小姐、少夫人,您們的大少爺回來了!”
常戒第一個沖出來,不見往年紈绔子弟的裝扮,一身黑色長袍倒顯得比常思孚還老練。
常戒讓下人接過常思孚和王思源的行李,說道:“表哥不在的這些日子,奶奶她老人家天天在祖父牌位前念叨你。”
正說著,柒夫人在下人的攙扶下從正堂走出來。
常思孚急忙迎上前去,柒夫人握著常思孚的手顫顫巍巍地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一次可以待多久呀?”
常思孚心生愧疚,答道:“兩日。”
柒夫人臉上失望的神情越來越重,但還是寬慰起自己孫兒,“兩日便兩日,這兩日你和你同學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說著柒夫人讓人趕緊招呼王思源進堂。
大家都在為常思孚接風洗塵,突然院子里傳來吵架的聲音。
常寶玢的一只長毛貓被人下藥毒死了,而屋里丫鬟們都說是常戒院里的那位新姨太下藥毒死的。
常寶玢揪著大著肚子的章珍走到前院。
一邊走常寶玢一邊質問章珍道:“你如果還不承認是你毒死了我的繡球,我就把你帶到祖母面前,讓她給我的繡球主持公道。”
章珍用力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說道:“就是我毒死的那玩意兒,你能拿我怎么辦?現今這世道人命都不值錢,我毒死你一只貓,你還能要了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命不成?”
說著,章珍快步走近常寶玢,一只手扶著腰,一只手指著肚子,又叫囂道:“你打我呀!你打呀!”
李英音從屋里搬出來一個三尺多的樟木箱子,交給常寶玢身旁的下人,安頓道:
“找個好地方,先把繡球埋了吧。”
常思孚和眾人出來便看到這一幕,他詫異于章珍怎么會以常戒姨太太的身份出現在常家。
柒夫人搖頭嘆氣,對王思源抱歉地說道:“見笑了!”
她轉頭對常思孚解釋道:“你去了航校不久,這個珍丫頭就被戒兒養在了外室,數月前,我聽聞珍丫頭懷了咱常家的血脈,就讓常戒把她帶回常府安胎,也賞了她一個姨太身份。”
說罷,柒夫人就讓眾人攙扶著自己回到前堂。
常思孚將王思源送到客人住的廂房后,便急匆匆地到李英音的院子里去尋她。
剛進院子就看到李英音在安慰因為寵物被害而哭泣的常寶玢。
常寶玢扭頭看到常思孚,委屈地喚了一聲“哥”。
她隨即扭頭看了看李英音,想想哥嫂分別許久,定有很多話要說,就低著頭跑回了自己屋里。
李英音看著許久不見的常思孚略顯尷尬。
常思孚緩緩走到李英音的床榻邊,坐下。
他看著李英音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率先開口道:“我聽說張子羽被他爹送到了德國讀書。”
“哦。”李英音輕聲應答。
常思孚看不出李英音有半點情緒波動,接著他有些局促地用手搓搓膝蓋,說道:“可以幫我倒杯水嗎?我有點口渴。”
“好”
常思孚接著說道:“南邊有了新情況,不同立場的愛國救國人士達成共識,在廣州創辦了一所軍校。”
李英音沏茶的手停頓了一下。
常思孚也在停頓片刻后吐露出自己的心事,說:“我可能不會等到南苑畢業了,最遲明年,我和思源就啟程下廣州。但是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祖母才好。”
“好。”
1928年,6月,京兆地方改了名,叫回了北平。
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時間仿佛靜止在了原地,又仿佛稍縱即逝。
李英音屋子里的報紙已經堆起了兩個小山頭。
這些年,北平以外并不太平。
常家在山東的生意都被日本人蠻橫搶了去。
章珍的小兒已經可以踉踉蹌蹌地在院子里跑著玩耍了。
自從孩子生下來,常戒動不動就打章珍的次數眼見少了許多,章珍自己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上常家提親的媒婆都快把常家門檻踏平了,常寶玢卻執意不肯出嫁。
李英音坐在亭樓中,望著亭外的雨打梨花,信使又送來了常思孚的家書。
每次家書不過寥寥幾字,可是常家人只要見到家書,心就安了。
常思孚離開南苑后,南下廣州,幾經周折他和王思源進入了當時的陸軍軍官學校。
在那里的每一天,常思孚仿佛都能看到新的希望。
是趕走侵略者的希望,是民族崛起的希望。
然而世事無常,當人無法戰勝自己日益膨脹的欲望時,背叛與分裂隨之而來。
1928年,11月。
軍校的操場上,王思源走進正在訓練的常思孚,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邊。
王思苑將水壺遞給常思孚道:“學校又走了一批教官。”
常思孚低頭,“恩”
王思源見常思孚并不接自己的茬,耐不住性子直接說道:“我畢業以后肯定會追隨校長,你呢?”
常思孚仰頭看天,只是回答道:“今年5月,日本人在濟南挑起事端,又肆虐殺我同胞不計其數。”
王思源見常思孚答非所問,嘆了口氣便跑回訓練場。
只是王思源并不知常思孚的回答已是做了選擇。
沒過多久,因為常思孚在一次航空作戰理論知識測試中獲得滿分,他被學校調到了中央軍校航空隊。
中央軍校航空隊也是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的前身。
1931年春,常思孚到達杭州。
南方的春與北方的春是大不相同的。
常思孚抬頭望著江南晚暮中從云下滑過的一架架訓練飛機,心中泛起陣陣思鄉漣漪。
等到太平盛世,他想帶李英音一起來看看這江南美景。
常思孚恍然想起李英音本就是江南女子。
想到這里,常思孚頓覺眼前景色親切起來。
晚上回到宿舍常思孚在家書中寫道:
“煙雨長堤夢未蘇,相思無盡難相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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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奈貓寧
英音我妻,如今江南接連下了幾日小雨,大霧氤氳。我站在長堤上似醒非醒,仿佛在夢中一般。我對你的思念就如這纏綿雨和這望不見盡頭的長堤。只不過,卑鄙如我,這般感情,難以向你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