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詩日,天色有點陰。
一大清早,陳時還沒起床,朱茂就帶著書童來客棧敲門了。
更衣過程中,陳時問朱茂是不是往年詩會都這么積極,小胖子很坦誠的說往年都是能拖就拖,不到他爹趕他出門,他是不會出門的。
今年不一樣,終于有個伴,所以他早起。
朱家豪華又舒適的馬車里,回憶起往年詩會受過的奚落,朱茂奶白的小胖臉上有些傷感。
陳時問朱茂既然不開心為什么還要年年去,朱茂說他爹娘希望他去,而且每年回來雖然一無所獲,但爹娘還是會很高興的夸贊他。
朱茂說只要爹娘高興,他就高興。
好一片赤誠之心,陳時聽了很是欣賞。
馬車很快把三人送到湖邊碼頭,陳時下車發現岸邊一水的青衣儒生,高矮胖瘦,密密麻麻,都在等船登島。
這得等到猴年馬月啊,陳時正發愁著,朱茂就領著他來到了一座兩層畫舫邊。
原來朱家早就備好了游湖畫舫,對于小胖子的鈔能力,陳時非常受用。
此時,岸邊有些還在排隊的儒生對畫舫人嗤之以鼻,仿佛朱家的豪氣會侵蝕他們文心一般,掩鼻側目,面色不郁。
酸儒酸儒,還真是酸,也不知道九州儒門有沒有教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
即便這樣,等陳時三人趕到悅荷軒門口時,一樓大廳內還是聚集了不少儒生。
本著低調的原則,陳時三人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座位坐下。
閑來無事,陳時好奇的四下觀望,他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情,一樓大廳評委席邊靠窗的位置空著,后面進來的儒生也都很有默契的不去坐那個位置。
不應該啊,那是一樓最好的位置。
仿佛是覺察到了陳時的疑問,朱茂指著那個位置附到陳時耳邊告訴他,那個位置是給今年種子選手趙勝準備的。
趙勝乃潭州府尹趙仕全兒子,趙勝親娘則是世圣公府的二小姐許馨,此人今日怕是來鍍金的。
漸漸的一樓除了那個靠窗座位,其余位置均坐滿了人。
那些來得晚的儒生只能搖了搖頭,坐到閣樓外的儒帳里去,但愿今日天公作美,不要下雨。
“你們怎么能坐這里,快快把座位讓出來。”陳時還在看熱鬧,沒想到熱鬧找上門來了。
沒辦法,整個大廳里面除了那個空著的座位,一群儒生之中就他們三沒穿儒衫,屬實出眾奪目。
“石生,我們可是交了慕文資的,小三兒把票據拿出來。”朱茂吩咐書童掏出收據,語氣有些緊張。
上前找茬人名叫石舉,既是儒生也在青山城內私塾教書,年逾不惑仍未曾考取秀才,日子過得清貧,往年就他欺負朱茂欺負的最兇。
“尸位素餐,果然肥頭大耳。”石舉自然知道眼前三人是交了錢進來的,上前言語只為排解晚來沒座位的內心郁氣罷了。
石舉的話語引來一些看熱鬧的儒生附和,一時間眾人對陳時三人指指點點,氣氛熱烈而尷尬。
陳時不知道往年小胖子是怎么面對的,但今年他作為小胖子的朋友,自然是不能眼巴巴的看著他被人欺負。
“石先生,想要我們讓出座位也不是不可以。”陳時挺身而出,身板雖然小,氣勢兩米八。
“哦?”石舉用鼻孔看著眼前的錦衣少年。
“我們來對對聯,我出上聯,石先生若能對出下聯,我們三人立馬讓位。”陳時胸有成竹,朱茂聽的一顆心七上八下。
石舉雖然科舉不行,但對對子是儒生的基操,難倒一個讀了幾十年書的老儒生怕是癡人說夢。
好不容易早起占據的位置,真要讓出去的話,朱茂還是非常舍不得的,而且今日指不定什么時候會下雨,他可不想坐帳篷里。
但是直覺又告訴朱茂,陳時值得相信。
“你說的,到時候可別說我石某人欺負小孩子。”石舉自認這潭州對對子他還沒輸過誰,不知道哪里來的臭小子,就讓他來教育教育。
“這小子真狂……”
“是啊是啊,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看熱鬧的儒生你一句我一句,紛紛指責,除了朱茂壓根就沒人看好陳時。
眾人興致勃勃的看著陳時,等他出題,等他出丑。
“聽好了,上聯是:細羽家禽墻后死。”
陳時出完題,一臉真誠的看著石舉,他今天就要幫朱茂找回場子。
這有何難,但凡上過學的儒生都能對,眾人頓時覺得陳時不過爾爾,更加不看好他了。
“這有何難,下聯是:粗毛野獸石先生。”
石舉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嘴巴比腦子快。
他答完題后,絲毫未覺不妥,他甚至在考慮空余的座位該邀請誰了
“噗嗤,粗毛野獸石先生,哈哈哈。”石舉話音剛落,朱茂便爆笑出聲,樂得找不著北。
廳內,有些看熱鬧的明白人也忍不住發出響亮笑聲,沒想到這小孩還真有兩把刷子。
“石先生果然好才華,對得相當之工整,這位置您是坐還是不坐呢?”陳時特意加重了“石先生”三個字,滿眼戲謔的看著他。
此時,石舉才幡然醒悟自己掉對方坑里了,但為時已晚,只能一張老臉氣的紅了又青,青了又紫。
顯然,這位置他石舉是萬萬坐不得的,只要他坐下去就真成粗毛野獸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石舉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灰溜溜的走出大廳,一邊走一邊念叨。
石舉走了,聚集的人群也散了,一個共識卻流傳開來,坐在朱茂旁邊的錦衣人不好惹。
廳內回歸平靜后,朱茂內心的激動還未平復,他狠狠的握住陳時雙手,用哭腔告訴陳時,他朱茂從來沒有如此解氣過。
陳時卻道舉手之勞而已,后來他總算是從朱茂嘴里知道了慕文資是咋回事。
之前,他二人交的五十兩養荷資只是二日賞荷的價錢,要想參與第三日的賽詩,則是另外的價錢:紋銀百兩。
若不是石舉這么一鬧,陳時還真不會知道朱茂已經事先幫他給交了一百兩慕文資。
附庸風雅,巧立名目,潭州儒門真是生財有道,既要錢還要名聲,就是不要臉。
陳時暗暗記下朱茂的這份情,他的作風一直是他人投我以木桃,他必報之以瓊瑤。
半個時辰后,潭州書院一品大儒唐敬會同青山城縣令張昭、趙勝及各樓層評委等人姍姍來遲。
唐敬天命之年,身著儒衫,玉帶金簪,派頭十足。張昭看上去而立之年,不茍言笑。
三人之中,趙勝最年輕,身著也與在場儒生無二,言笑晏晏,不知道內情的根本看不出是個官宦子弟,怕也不是泛泛之輩。
一番開場白之后,眾人落座,趙勝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心安理得的坐到了預留的位置上。
緊接著,一個身著宮裝的妙齡女子踏著蓮步走入廳中把一個火漆灑金箋遞給唐敬。
來人便是蓮娘首領,名喚何蓮兒,那火漆灑金箋便是儒生們前兩日競猜的結果,湖中荷花總數。
唐敬打開灑金箋,當眾宣布了湖中荷花盛放3762朵,花苞4547朵,一共8309朵。
就在眾儒生討論荷花數目之時,唐敬又宣布了此次賽詩的獎勵方案,二樓優勝者賞銀十兩,三樓二十兩,四樓三十兩,五樓賞銀四十兩且免試入學潭州書院,榜首還可直接拜入唐敬本人門下,獎勵累加兼得。
一時間,在場儒生除陳時三人外皆歡呼雀躍歡天喜地,各個摩拳擦掌。
眾人用過蓮子羹后,外頭開始下雨,賽詩也正式開始,題目是作與荷相關的詩文,一樓限時一個時辰。
陳時并不想寫詩,他甚至連筆墨都沒有帶。
與之相反,朱茂書童像變戲法一樣掏出各色狼毫筆、金漆墨、寒玉硯,一字擺開,蔚為壯觀。
當時,陳時就一個想法:差生文具多。
半個多時辰過后,陸續有人交卷,朱茂卻依然在咬筆頭,一張胖臉愁的像苦瓜。
“朱兄,你真的那么想上去看看么?”陳時不解的問道。
“這么多年都沒上去過,肯定想啊。”朱茂眼里寫滿真摯,更上一層樓是他這些年來的夙愿。
“我有個辦法帶你上去,就看你同不同意了。”陳時看著朱茂無助的樣子,突然很想幫他。
“啥,我都可以。”一聽到陳時能帶他上去,朱茂兩眼放光,經過剛剛的石舉事件,陳時在他心中形象已經無比高大。
“我不能為你代筆,但我有把握自己能夠上去,朱兄可愿客串一下書童。”陳時道出辦法。
朱茂聽完猛點頭,他想上去看看,哪怕是當書童也行。
陳時說能帶他上去就一定能上去,他一點都不懷疑。
于是,陳時從朱茂手里接過筆,在雪白的宣紙上飛速寫下一首七言絕句。
賞荷偶得
雨打芭蕉聽鳴蛙,笑看錦鯉戲蓮花。
湖心島上無歲月,半畝方塘天地寬。

西瓜燉月餅
賞荷偶得是作者本人原創,還望各位讀者多多支持,求收藏求推薦,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