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賈蕓頂著易容過的臉,他沒有立刻去船頭問話,走私鹽的人都警惕,白天工人不干活。
支付了租用的馬車后,賈蕓在私鹽碼頭無目的的閑逛。
鹽碼頭地上結著層鹽,它寬約十幾丈,一塊塊青石壘成平整地面,延伸向神京河。
鹽碼頭與任義豐那邊的碼頭不同。
鹽碼頭是官鹽,商鹽,乃至夾帶私鹽的地方。
東南倭寇和海島水匪,伙同有些官商勾結。
拿私鹽,布匹運到呂宋交趾等地賣高價,屬于鹽外流。
內流則是私鹽運到北方,倒手販賣牟利。
大景鹽鐵專營。
一旦發現,便是砍頭,發配流放。
只是私鹽利潤極高,不少官商暗地里都在倒賣。
賈蕓如脫韁野狗,在碼頭嗅著私鹽的證據,但因為私船防護嚴密,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
忽然掛有賈字燈籠的寧國府私船從河面而來,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船四周沒有窗戶,是專門運輸的船只,船四周站著穿短打的武夫。
我估計這就是運鹽的私船,可是我怎么都上不了船找證據……賈蕓垂頭喪氣的想著。
就算混上船,也未必有機會帶證據出來。
他看了一會兒,這些武夫對上船的工人都有畫像容貌對比。
………………
中秋清晨。
寧國府臥房,丫鬟的梳子剛落下。
便傳來賈珍的呼痛聲,尤氏看到半邊頭發稀疏的賈珍,覺得滑稽,卻又不敢笑。
賈珍頭發稀稀落落,這幾日掉的尤其嚴重,都快禿了。
賴升進來笑道:“老爺,不知怎的今日莊子百姓都不去田里干活,說起來秋糧都快爛地中了。”
“派門子去催。”
賈珍說道:“火油你可備好了。”
“火油罐子不知何故,破了幾壇。”
賈珍面上有怒氣:“秦家呢。”
賴升臉色一滯,道:“秦家就剩幾個婆子和管事,秦業在工部住,那秦家姑娘不知去了何處。”
“定是被賈蕓那畜生帶走了。”賈珍聞言站起,刺啦一聲,一撮頭發直接掉地上,禿了一片,疼的他發抖。
“來人啊,立刻把這沒眼色的小蹄子拉出去打死。”
“老爺,饒命啊,老爺~”
梳洗的丫環哭著磕頭。
尤氏勸道:“老爺,今兒過節,罰她幾巴掌就是,何必打死,造下冤孽事兒也不妥。”
聽聞秦可卿不見了,自己頭發又被揪禿,賈珍瞪了眼道:“多事之婦,再多言連你一同打死!”
尤氏聞之,不敢再言,眼眸盯著鞋尖兒上的荷花出神。
賈珍捏緊拳頭,一敲桌子,陰沉的看向尤氏,若不是這個礙事的,自己定將秦可卿弄到手,娶回家。
近幾十年來,府中丫鬟女眷皆不如秦可卿,必中滋味,如蛇毒沁心肺。
越如此想,賈珍便腹如火燒。
秦可卿不見了,必是賈蕓所為,別的不說,單單想到這里,便耐不住需與西廊走一遭。
賈珍從寧國府來到賈蕓家,連同賈蓉也帶著。
今日防備,賈蕓命張龍,趙虎兩人在暗處盯著,不曾想賈珍與賈蓉父子送上門來。
賴升帶著小廝跟在身后,抬著壇火油。
賈蕓閉著眼睛,吹著風,眼也不睜的道:“送上門來討打?”
送走了秦可卿,已無后顧之憂。
不尋你,你倒是尋我來了。
果然,賈珍這淫蕩無恥。
遇見秦可卿這般,定是一日不得手都不安心,如今其他事沒有,可不就跟賈蕓耗上了。
賈蓉站在賈珍身后。
“蕓兒,我爹來了,還不站起來。”
賈蓉狐假虎威。
“昨夜某與妻床榻纏綿,乏了,站不起來,唯有坐著。”
賈珍臉色一變,想到秦可卿,心中邪火四起:“賈蕓,將秦可卿交出來。”
賈蕓冷笑一聲,道:“族長,我的性子你知曉,若非我當時手下留情,你他娘還能在這里逼叨。”
被如此叱罵,賈珍臉上出現不自然之色,瞇起眼睛:“賈蕓,你給我站起來說話。”
賴升當下打開火油壇子,用木頭蘸了舉起來,作勢要點。
“將秦可卿,交出來。”賈珍道。
“將族長夫人交出來。”賈蕓淡淡的說道:“嘖,族長夫人滋味兒不錯,族長知道嗎。”
賈珍臉色大變。
賈蕓自認男子之間沖突,不該扯女人。
但是,賈珍將秦可卿不斷的當他的女人來要,那自己又何必做君子。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種霸道事兒,他賈蕓不同意!
“賈蕓,站起來說話。”賈珍胡子抖動著道:“若不然,定叫你嘗嘗族規。”
秋陽落在賈蕓剛毅的半邊臉上。
高挺的鼻梁將陰影分割兩半,一半清楚,半邊昏暗,陰惻惻道:
“是你讓我站起來的,好,不過你別后悔!”
賈珍并未聽出賈蕓話中意思。
賈蓉只當賈蕓怕了,心中得意。
院中陽光明媚,賈珍手捻胡須,神色有些得意,道:“我賈族怎出了你這沒王法的畜生。
“許你幾十兩娶親你不肯,在秦家出手傷人,毀我兒名頭,真真兒是有娘生沒爹養的畜生!”
今日他非要將秦可卿帶回寧國府不可,他堂堂寧國之首,大景三品威烈將軍,豈會怕了這沒爹娘的畜生。
“賈珍,你找死!”
賈珍對上一雙深邃淡定,又涌著冷意的雙眸,渾身竟有些目不可察的顫抖與怯。
不得不承認,賈珍慌了。
那日頭皮刺啦一聲,至今難忘。
賈珍冷笑一聲,目光突然變得陰鷙起來,大著膽道:“交出秦可卿,你我的事兒一筆勾銷。
我賈族平日待你不薄,你卻平日輕狂拿大,毆打宗族。”
“賈珍,奪人之妻便是待我不薄?”
“別不識抬舉,我堂堂族長,看上她是你的福氣,你若交出來,之前的事情不計較。
寧國府再為你尋個差事,贈你百兩銀子,上等丫鬟任爾選之。”
百兩銀子并不少,這是對賈蕓這種窮酸旁支,若他們寧國府,只是半個月流水罷了。
賈蕓上前一步,冷笑道:“族長如此大度,不如你將族長夫人與我,我付五十兩給你,畢竟珍大奶奶很潤,值。”
三番五次提起尤氏,這般下流話儼然被賈珍當成是羞辱,聽聞賈蕓如此提及尤氏,眼皮狂顫,當下勃然大怒。
心中怒火直竄四肢百骸,臉色猛的大變,斥罵道:
“賈蕓,你這等下賤畜生,狗娘養的王八羔子,也敢辱我,今日便叫你嘗嘗火油的滋味兒。”
賴升剛拿起火油,便被賈蕓一腳踢碎在地。
見賈蕓過來揪賈珍衣領,扯著胳膊往火油潭沾,賈蓉心里一突,當下跳到遠處,大驚失色道:“賴升,快,快攔下他。”
“不要臉的老貨,就許你三番五次來奪他人之妻?還敢威脅她中秋節陪你飲酒,喝你娘的尿去罷!”
賈蕓手腕發力,對著賈珍色鬼般的眼睛狠狠的左右勾拳,提起賈珍腰帶將其摔到地上。
“撲通……”
賈珍被地上瓷片狠狠硌了下腰。
兩拳過去,賈珍鼻青眼腫,嘴里一股血腥氣,兩顆槽牙落在地上。
一旁的賈蓉和賴升嚇得不敢上前。
賈蓉只覺口干舌燥,心中毫無怨恨之情,反而覺得麻麻的爽意從腳指頭延伸到全身。
飄飄蕩蕩如羽化登仙。
賈蕓將賈珍從地上撈起,將他的頭發按在火油水洼中,道:“賈珍,你不是要燒死我嗎,那就讓你嘗嘗這火油的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