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一場火并,扈家莊以兩千五百村民外加三百李家莊客的絕對兵力優勢,全殲了祝家三百莊客,并生擒祝家三子,可謂大獲全勝。
戰后清點人頭,扈家莊竟然一個都沒死,只有十幾個斷胳膊折骨頭的,勉強算是重傷,另外的輕微傷也不到百人。
祝家莊死了三個,都是被扈家莊村民活捉的時候拼命反抗,不小心打死的,還有十來個重傷的,是對戰時打傷的,也被活捉了。
其他兩百多個俘虜都很識相,見逃不掉,主動棄械投降,蹲在地上等人捉,倒沒再出現傷亡。
帶隊回來之后,扈成便命擺上宴席,招待所有參戰人員。
立功人員和表現優秀的,挑了三四百個,都到莊園里上桌吃席,其他男女老少則在莊園外面蹲了幾排,每人也分了一碗肉湯和兩個炊餅,小孩和女人還有肉骨頭啃。
慶功宴結束時,天已經黑了,村民們吃飽喝足,正要散去,扈家少莊主忽然出門來,讓他們不要走,說今晚就把酬金結清。
眾人本來以為獎賞會在幾天甚至幾個月之后才發,財主們都是這個鳥樣,沒想到扈家竟然這般干脆利落,大喜過望,都耐心等著。
扈家正門口,點起了四個照明的火盆,穿著黑背心的莊客手持棍棒隔開了一個大場子。
先有人抬了三張桌子在門邊放好,然后一筐一袋的銅錢和米糧搬了上來,在桌子兩側擺了好大兩堆。
在村民的眼熱之中,扈家少莊主帶著兩個賬房走了出來,分別坐在三張桌子后面。
扈太公吝嗇,看不得自家錢糧流水價散出去,不愿意來,扈三娘對這種事情也沒興趣,回屋休息去了,所以只有扈成一個人來。
“大伙辛苦了。”
扈成對眾人招手微笑。
“不辛苦不辛苦!”
村民們忙不迭拱手回禮。
扈成扭頭去看,兩個賬房攤開賬本,擺好了算盤和筆墨紙硯,錢堆米堆旁的莊客也準備好了錢串、升筒和布袋,便起身宣布:
“開始發放。蓮花池村的先來。”
在莊客的引導下,一大群人排成長龍,挨個到桌前領取錢糧。
各村參戰的村民,除了領頭的村正和幾個地主家的子弟,其他絕大部分都是佃戶和平民。
領頭的已經得到消息,之后會單獨到主家家里領賞。
作為頭目和管理者,按照老規矩,他們能得到更多的賞錢,所以沒有來排隊,但都在協助賬房計算功勞。
排隊領錢的,都是窮苦之人。
“小人拜、拜見少、少莊家。”
第一個蓮花池村民在扈成面前很是緊張,話也說不利索,直接跪地磕頭。
“起來,都不要跪,拱手施禮就可以了。”
扈成招手讓他起身,問道:“你叫什么?“
“小人王三。”
“王三該發多少?”
扈成回頭詢問。
賬房和蓮花池村村正立刻查詢出來,回道:“此人無功,無戰利,該支出戰酬勞一百錢,兩升米,又因頭部輕傷,再加兩百錢湯藥費。”
莊客立刻把錢糧送了過來,扈成親手遞給王三,說道:“三百錢,兩升米,拿好。”
“謝少莊主賞賜。”
王三一手提錢,一手提糧,雙腿一彎,又要跪下去。
“站直了,不要跪!”
扈成呵斥一聲,又笑道:“大伙都沒帶盛具,我家先借布袋給你們用,記得一定要歸還。哈哈,兩千多個袋子呢,把我家庫房都掏空了。”
“小人一定歸還。”
王三喜滋滋的走了。
接下來又發放了幾十人,酬金各有多少,一個婦人取了自己的錢糧,又要給自家丈夫取。
“少莊主,俺男人膀子被打斷了,正在后院躺著呢,能給多少錢糧?”
扈成詢問了一下,大聲說道:“出戰酬勞,百錢兩升米;勇猛奮戰獎兩貫;重傷不致殘,賞十貫湯藥費,米兩石。共十二貫一百錢,兩石兩升米!”
“啊!有這么多啊!”
婦人喜得直搓手,看著莊客搬來的一筐錢和兩大袋米,又發愁道:“俺男人骨頭斷了,讓俺一個女人咋扛回去呢?”
“你這婆娘,這個有甚擔心的。”
蓮花池村正瞪眼罵道:“村里會派車來幫大伙一起運回去。你回去把你家男人照顧好,別讓再病死了。你已經克死三個男人了,不要想著帶孩子和錢糧再找男人嫁了。”
婦人畏縮道:“這個是俺的幾個男人中命最硬的,俺不會讓他死了,錢花光了也要治好他的傷。”
扈成這才想到一個問題,這些受傷的窮苦人可能舍不得花錢治病,而且賣命賺得錢又花在了醫藥費上,反而造成了生活困難。
思索了一下,于是高聲宣布:
“我家里會請郎中長住一月,在這一月內,今日受傷之人,都可以到我家里來看郎中,醫藥免費!重傷行動不便者,可以請郎中上門看病,也是免費!“
“嘩!”
“還有這等好事!”
“我的賞錢可以省下了!”
人群立時議論起來,都激動不已。
那婦人一下跪在地上,磕頭大叫:“少莊主大慈大悲,一定是觀音菩薩下凡!”
“我是雄性!”
扈成哭笑不得,命人把婦人拉走,繼續發錢糧。
蓮花池的發完,輪到金斗村,扈成遇到了先前要尋死的中年男人,見他神色復雜,表情又遺憾又慶幸,笑道:“你還活著啊?呵呵,叫什么?”
男人蔫蔫一笑道:“小人陳來福,沒受傷,只與同村人抓了一個祝家莊莊客。”
扈成問了下,說道:“陳來福,出戰酬勞加勇猛奮戰獎,再加俘虜一人,因俘虜是五人共同抓獲,分得一貫。共支給三貫一百文,米兩升。”
“唉,還行吧。”
陳來福嘆了口,拿起自己酬勞走出兩步,忽然又回身磕頭,求道:“少莊主,下次再打仗,求你叫上小人,小人敢拼命,敢殺人!小人也會記得少莊主的大恩!”
“好,下次一定叫你。”
扈成笑了笑,揮手讓他走了。
一心尋死的陳來福走了不久,另外一個準備赴死的黑小子也來到跟前。
扈成認出了他,問道:“你也沒死成?收獲如何?”
黑小子撓頭笑道:“俺還好,雖然沒死掉,但也抓了一個祝家莊人,嘿嘿。”
扈成問了一下,得知他名下俘虜竟然是單獨抓的,驚訝道:“你是如何搶到一個活人的?”
黑小子道:“俺當時見人群烏泱泱都去追祝家人,俺在后面輪不上,就找個山頭在高處盯著。然后就看到一個祝家人鬼鬼祟祟從林子里鉆了出來,沒人看到。俺就撲了上去,把他逮住了。”
扈成瞅了瞅他,瘦猴一個,怎么可能抓住強壯的祝家莊客?便問他。
黑小子呲牙笑道:“俺也知道打不過那個祝家人,就藏在他經過的地方,一石頭砸他腦袋上,把他砸暈了,就捆了起來成了俺的人。嘿嘿嘿嘿。”
“好小子!”
扈成贊了一聲,問道:“你叫甚?多大了?”
黑小子道:“俺叫張榮,十三了。”
扈成問清他的獎勵,說道:“共六貫一百文兩升米,夠你一家半年開銷了,你不用急著死了。”
那張榮扛起錢串和糧食,腰都壓彎了,興奮的叫道:“俺不要村里幫著搬,俺自己搬,越沉俺心里越高興!”
扈成見他人窮,精神狀態卻好,有心栽培他,問道:“張榮,我身邊缺個使喚的小廝,包吃包住,每月三貫錢,你想不想做?”
“真的?”
張榮兩眼放光,又遲疑道:“可是……俺娘和弟弟妹妹還在村里呢,俺跟在少莊主身邊,就照顧不到他們了。”
扈成道:“讓他們都來,我給你娘也在莊園里找個活計。”
“好好好,多謝少莊主!”
張榮又卸下錢糧,伏拜致謝。
扈成道:“東西不用搬回去了,就放在這里。你速回家去把家人搬來,我安排房舍給你們住,你明日就來跟班。”
“俺……小的明白!”
張榮跳起來,一溜煙往莊子外面跑了。
……
這一趟村斗,扈家總共耗費了兩千多貫錢,幾十石米。
在祝太公眼中,這是一筆剜肉的巨款,扈成卻嫌少了。
發動一場兩千五百人規模的戰爭,才花了這么點錢,簡直太經濟了!
而且這些錢糧只是支出,扈家莊還有戰利沒算呢。
祝家為了贖人,當晚就交割了一萬貫過來!
這是一筆巨額賠款,但對祝家來說卻是平常。
因為他家除了幾萬畝良田,外面還有很多生意,財富比扈李兩家加起來都多,出血一萬貫也不是很肉痛。
扈成正是考慮到了這個因素,才開出不高不低一萬貫的價碼。
到手一萬貫,扈成立刻命人給李應送去三千貫,再除掉兩千貫軍費,賺了將近五千貫!
另外還抓到了二十四匹好馬,除了兩匹馬受傷不能再騎乘,宰了招待村民之外,還有二十二匹,正好用來擴充扈家莊的馬隊。
話說在扈成生活的這個時代,大宋國極度缺馬,軍隊都戰馬緊缺,民間自然也沒有多少好馬可用。
不過還是有渠道可以買到馬的,只要肯花大價錢,自有馬販從北國偷運好馬過來。
一般地主都不怎么養馬,祝扈李三家因為經常村斗,才多養了一些馬匹。
扈太公沒見識,嫌養馬性價比太低,逐漸把家里的好馬都淘汰了,只養了十幾匹又矮又小、耐粗飼的劣馬。
這些馬平時都在干活,村斗時拉出來騎上個人,比騎驢都難看。
也就扈成和扈三娘有兩匹好馬,還是二人用自己私房錢偷偷買來的。
李家莊的情況好一些,因為李應好武,喜駿馬美衣裳,所以家里平時養著三五十匹看的過去的良馬。
馬匹最多的是祝家。
祝家不但財力雄厚,還非常重視發展武力,花了大價錢從馬販子手上購買了兩百多匹好馬,組建了六七十人的馬隊,比整個鄆州的廂兵戰馬都多,實力堪稱強勁!
這次丟了二十多匹馬,他們也承受得起。
扈成異常重視繳獲的馬匹,下定決心要據為己有,和祝太公談判時故意不提。祝家人也沒臉提,這二十二匹好馬就這樣成了扈家的財產。
“哥哥,這三匹馬,比我們兩個的馬還要好,我正愁沒有換騎的馬呢。”
后院馬廄里,扈三娘看著面前的三匹駿馬,興奮的叫嚷著。
扈成正在看莊客給馬釘掌、上鞍,聞聲看來,說道:“那三匹就是祝家三兄弟的馬,當然是好馬。”
“我知道。”
扈三娘頭也沒回,腳踩在欄桿上,摸著一匹黃馬的腦袋,欣喜道:“這匹黃驃馬很親近我,我要了。”
說完又摸了摸另外一匹白馬說道:“祝三郎的這匹追風白最好,我也要了。剩下那匹烏騅馬我也喜歡,不過還是留給哥哥你用吧。”
扈成笑道:“什么你的我的,你隨便騎。”
“不行,我的馬不準別人騎,你也不行!”
扈三娘扭腰叫了一聲,瞅著他問道:“我分了兩匹,你只有一匹,你是不是認為我占你便宜?”
“哼,我多分一匹,是因為,我平時苦練武藝,耗費馬力,你又不怎么練武,要那么多馬也是浪費。”
扈成無奈道:“好好,我就要這匹黑馬,黑馬最配我的硬漢氣質。你不要煩我了行不行,我還有急事要出去。”
“哼,我還不想理你呢!”
扈三娘朝他翻了個白眼,拿起一把刷子,親手給兩匹駿馬刷毛,一邊刷一邊往扈成那邊偷看。
扈成終于等馬夫釘好了馬掌,對身邊幾個莊客招呼一聲。
五六個莊客立刻跳上新得的好馬,感受了一下,都喜笑顏開,好像拖拉機換了法拉利一般高興。
“主人,小人也要跟你去。”
黑小子張榮被扈成丟下了,急忙大叫。
扈成喝道:“你又不會騎馬,在家里老實干活。”
張榮叫道:“小人會騎馬,小人給村里王財主放了五六年的馬騾,天天騎,倒著騎睡著騎都行。”
“是嗎?吹牛摔了可別哭!”
扈成叫人牽來一匹馬給他。
沒想到這小子真的騎術精熟,便讓他跟著。
扈成還是騎著自己的棗紅馬,走到馬廄旁邊,囑咐妹妹:“三娘,我出去找個人,就在鄆州濟州地面,時間不定,短則一兩天,長則五六天,你要小心照看好家里。”
“哎……”
扈三娘正要開口,扈成已經帶人走開了,氣得一把摔了刷子,跺腳直哼哼:“出遠門不帶我,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