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鈺跑出來了。在歷盡種種磨難之后,萬萬沒想到逃離這種種禁錮既然如此輕而易舉。
一場筵席,金雀王朝使者麥克說看上了蘭鈺,要帶走。大風國的皇帝風申大手一揮就允了。然后她現在正坐在麥克的馬車里,緩緩駛向遠方。
“你們為什么要就我?”蘭鈺問道。
“因為凱瑟琳小姐的指示。”麥克不愧為使者,雖然明顯漢語不是他的母語,但是漢語確實可以說是相當流暢了。
“你們是誰?”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畢竟以你的身份能夠知道的事情也極為有限。風國和金雀王朝之間的斷斷續續地打了幾百年,在表面上這場戰爭是由宗教問題而起的。畢竟風國的人很多信奉風王教,而金雀王朝的人很多信奉鳳凰教。兩者都是一神論的,自是想看兩厭。其實還有第三個宗教,叫做魔教。但是信眾極少,在兩國都有分布。”
“所以你和凱瑟琳是鳳凰教的人。”蘭鈺思考了片刻道。
“不是,我和陳曉曉都是魔教的。”
蘭鈺的下巴已經不知道往哪里擺了。魔教一看就是其他人對這個宗教的蔑稱。怎么會有人稱呼自己的宗教為魔教啊!這太不科學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教這個名字源于教皇凱瑟琳小姐的個人興趣。請不用深究。我們不做什么一聽就很邪惡的壞事。”
“等等!凱瑟琳是教皇?”蘭鈺驚訝道!怪不得她這么囂張。
“請稱呼凱瑟琳小姐。她喜歡別人這么稱呼她。”
而后,麥克向她介紹了魔教內部的情況,魔教在風國和金雀王朝都有分布。但是都不作為主流教派,信者極少,大概總人口的0.1%左右,被視作異端。宗教活動都是秘密進行的。但是在兩國中,魔教都是第二大的教派,這是因為其他教派更為弱勢,也是因為鳳凰教和風王教都極為排外。
剛介紹到一個段落,恰巧行至在一個偏僻的小鎮,麥克便把她放下了馬車。一個本地的小姑娘來迎接蘭鈺。她說自己是受到了陳曉曉的委托,來帶她暫時安頓在這里。畢竟蘭鈺現在只穿了一件輕飄飄的妓者的衣服,什么都沒有帶——對的,連她寫了好久的筆記都沒有帶。
小姑娘自稱溫羚,也不多話,帶著蘭鈺進入了村落中,七拐八拐之后進入了一個偏僻的小巷,來到了一間破落的民房里。門一打開就是一桌子菜和一桌子人。大都20至30歲之間,男女都有。大家臉上都帶著友好的笑容,但是話都不多。
進入的時候,他們似乎正在唱歌。待簡單地歡迎了蘭鈺之后,他們又開始繼續圣歌了。蘭鈺并不會唱,畢竟她是真的五音不全的那種。救都救不回來。
圣歌旋律不快,聽上去舒緩而圣潔。這里也有專門的樂者,用的是陶笛。看起來他的身份并不比別人低一些。蘭鈺在這個氛圍中也就張張嘴,當一個混子。想著等歌唱完應該就可以開動了。畢竟做了好久的馬車,一直肚子都是餓的。
然而他們或許是關懷她是第一次來,竟然反復地一遍一遍地唱,大家的深情都很嚴肅和認真。圣歌本身并不長,旋律和歌詞都很簡單。大約是:
聆聽到了聲音,那是來自祂的聲音。到我這里來休息。躺下,疲倦的人,把你的頭放在我的胸前。我來到祂面前,如此疲憊、疲憊和悲傷;我在他身上找到了安息之所,祂使我高興。
但是并不是漢語。蘭鈺其實并聽不懂。為什么知道意思呢?因為她手上竟然有歌詞小冊子,上面寫著奇怪的字母文字和翻譯。
唱了一遍又一遍,蘭鈺也跟著唱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她發現自己差不多能唱了。這可是外語!在這歌反復洗腦下,她開始覺得自己變得喜歡上這首歌了。等到大家開始吃飯的時候,歌的旋律依舊反復縈繞在耳邊。
飯后,溫羚似乎是這里的牧師的樣子,她開始講解歌詞的具體語法和用法。這是一種元音和輔音都比較簡單的語言,絕大部分音都在漢語的音系內存在,只有幾個特殊的濁輔音需要額外留意。不過對于吳語、普通話雙母語,第一外語是英語,第二外語是日語的古漢語語法博士來說,這并不算太難。她的耳朵對音樂來說并不好使,但是對于語音學來說則綽綽有余。她甚至可以只聽一遍就明確地確定調音方法和調音位置,把這個音用IPA(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國際音標)的符號給記下來。
據說魔教教典原版都是由古代喬維怡語寫的,語法類似于日韓的黏著語特點,動詞的時(Tense)、體(Aspect)、態(Voice)、情態(Modality)都是通過在動詞后方添加相應語法意義的后綴實現的。而名詞后面也有性(Gender)、數(Number)、格(Case)的后綴。當多個詞綴疊加的時候,例如女性復數賓格的時候,不同的詞綴之間會發生語音的融合和變化,看上去很復雜。
不過這難不倒語法學專業的蘭鈺。她記憶力并不好,不過記憶這個工作可以放在最后做。她可以先按照形態論(Morphology)的研究方法將這些后綴的無標形式(默認的形式)先列舉出來,然后對不同的詞綴進行排列組合,列出一張表來。將不可能的組合打叉,將對會發生發音變化的組合填入表中,那么剩下的空白格子就是不會發生任何發音變化的詞綴疊加而已。哪怕同樣是名詞,不同的名詞有時后綴規則不相同,這就需要多列幾張表。并以這些變化規則為基礎對名詞進一步分類……
蘭鈺花了一些時間將這個古喬維怡語從描述語法(Descriptive Grammar)的角度從音系到構詞到語法,都進行了細致的整理和歸納。這些工作當初在學習漢語方言學課程的時候蘭鈺接觸過。當時她跟著導師去到一個小村莊做方言的田野調查(Field Work),開著錄音機和村里的老婆婆老爺爺喝酒聊天,回去后一點點把音系描述清楚……當然,酒錢是由國家社科基金(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und of China)撥款資助的。
蘭鈺每天就待在這個小鎮里。一日三餐由溫羚供應。中飯大家則聚在一起飯前唱歌,飯后聽溫羚的古喬維怡語講座。結束后她便歸納筆記。這樣的生活周而復始,持續了一周。就在她以為今后會一直持續下去時,陳姐出現在了蘭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