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起沒有生火,只是盤坐在火堆余燼旁,若有所思。他把手放在草木灰上,還能感覺到溫暖。
他自言自語:“火之于人,如人之于鬼。”
“人與火保持著距離。熱了,就遠離;冷了,就靠近。”
“練武的人對于鬼魂來說,就是烈火。一觸碰就引火上身,或傷或死;離得近就會被烤得難受。”
“而那鬼東西能附身于我,是因為我對于它來說,只是灰燼?”尋思到這里,姚起將手插入灰燼里。
“不應該!要是生命之火熄滅,我也就死了。而且那鬼東西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也并未附身。我對于它來說,也是一團火,只不過是不夠烈罷了。”
姚起抽回手,拍落灰塵。
“巫溝通鬼神,應該是主動把日魂開了一個口子,方便降神。之前未來的我降神之后,我的日魂上的口子還沒有閉合,那鬼東西就趁這機會附身。嗯,應該是這樣。”
“那如果我也練武,能夠自己對付鬼魂的時候,我再主動引誘鬼魂附身,再把它們消滅掉,是不是會獲得更多巫氣?”
姚起搖搖頭,否定剛才的想法,弄不好就是引火燒身。
“一個生命結束,生命力會逐漸消散和轉移。我通過給自己獻祭,在犧牲的生命力消散于天地間之前,把它轉移到自己這里來。這是第一步,但這也只是把食物拿到手里,擺在面前而已。”
“第二步肯定就是吃掉它。以前鬼神怎么獲取犧牲的生命力,我們又看不到。這個方法才是重點!但它們一定不是像我們這樣吃肉喝血,那就是像我吸巫氣那樣?”
“人活一口氣。”姚起想起來這個老話,興奮得拍了一下大腿,他感覺找到思路了。
“鬼神獲取的就是這口氣。而這個‘氣’的意思大了去了。”
氣的本義是自然界均勻擴散的第三態物質,即沒有一定的形狀、體積,能自由散布的物體。氣的引申含義為氣態精華能量,再引申為呼吸,又引申為精神特質、態度和風格……
“也可以這么說,魂體是一種氣,鬼神本身也是一種氣。”
“氣有很多種,有的氣是對立的,就像東風壓倒西風,北風沖散南風,這就是練武的人克制鬼魂的原因。但他們散發出的氣并不能說是‘火氣’,鬼魂也不能說是‘水氣’。水火不是同類、異性。如果叫‘生氣’或‘死氣’也不妥,鬼魂也算是另一種生命。”
“那給它們起什么名比較好?”
“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決定生死的氣是最重要的,第一位的,也是最根本的。這就跟部落帶頭人差不多。人們對于帶頭人的叫法不一樣,有的叫為‘頭兒’、‘頭領’,也有叫‘首領’、‘首長’的,還有叫‘元首’的。因為頭是人體最重要的,功能最多。如果叫‘頭氣’或‘首氣’,都不好聽,還是‘元氣’好聽一些。還有,我們所說的‘水源’、‘源頭’或‘本源’有來源、開始和根本的意思。”
姚起點點頭,對于他起的“元氣”這個名很滿意。
“元氣多則強,元氣少則弱。這就是為什么人有強弱。不過強者未必長壽,弱者未必短命。”
“氣也應該也有兩種屬性,就像人有男女之別。魂體已經被我們分為日魂和月魂,如果氣分成‘日氣’和‘月氣’,聽起來不好聽,而且‘月氣’和‘樂器’一樣的發音,不好讓人理解。”
姚起用食指在草木灰上畫了一個圓圈,代表日;畫了一個半圓,代表月。然后他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給日和月取個另外的名,怎么說也得有點聯系。我是從羊身上知曉有日魂的存在,就用‘羊’的發音吧。‘羊氣’說起來還不錯,比‘日氣’好聽多了。但是月的另外一個名用什么音?不敢想,那就不想了。就用‘音’來代替,等以后有更好的再換。”
姚起摸了摸下巴,說道:“還真別說,‘音氣’也挺好聽!那就先這樣,一個叫‘羊氣’,一個叫‘音氣’。”
“‘羊氣’和‘音氣’是相對的,就像人的前面和背面,山的南面和北面。”想到這里,姚起就在圓和半圓之間畫了一個豎線。
圓和豎線在一起構成一個符號,是“陽”;半圓和豎線構成另一個符號,是“陰”。這樣,它們就和“羊”和“音”就是兩回事了。
“如果把陽和陰放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會怎樣?”想到這里,他便把草木灰上的圖案抹去,再重新畫個圓,然后在它中間畫條豎線。然后開始把陰面的草木灰挖出一部分,放在陽面上,盡量做到上下左右前后對稱,也能表達出“有”和“無”的意思。
“看不見日頭的時候,未必就是日落了。有可能還是雨雪天或是多云的時候,云把日頭擋住了。以后,我們可以把這種天氣叫作‘陰天’。”
“元氣分陰陽,那就分成了元陰之氣和元陽之氣,可以簡單點,就叫‘元陰’和‘元陽’。”
“至于元氣存在身體還是魂體中的什么地方,以后我再慢慢找。現在我只能說日魂,也就是陽魂,產生陽氣,或者本身就是陽氣,這種陽氣克制鬼魂,防止鬼上身,保衛自己,可以叫‘衛氣’;月魂,也就是陰魂,產生陰氣,或者本身就是陰氣,能夠化別的生物的生命力為己用。這就是殘魂附身草木上,鬼附身人和動物身上的目的。”
“而我們要想活著,必須得吃東西,應該就是陰魂和陰氣要吸收食物中的元氣。而我們必須得喝水,這又是為什么?不吃東西,只喝水,還是會餓的,所以水本身是不含元氣的。但元氣可以溶于水,進入血中,再隨之流遍全身,滋養身體和魂體。水是無色的,血是紅色的。我之前怎么也找不到日魂,是因為它存在于我們的血中?”
“此外,我們必須得吃鹽。不吃鹽的話我們就會覺得乏力。但是鹽吃多了就會很渴,不得不喝水。這又是為什么?乏力,應該是元氣不足了。那就是元氣容易溶于鹽水,不容易溶于水。這可能是因為鹽水更容易分成陰陽兩部分,分別吸收元陰和元陽,才能滿足我們日常活動所需。”
“最重要的是,我們還必須得呼吸。就算大多時候我們不吃東西不喝水不吃鹽,但我們就算是睡著的時候都在呼吸。這是在補充我們的陰氣和陽氣?”
“那我是不是可以通過呼吸,來補充巫氣?”姚起想到這里,心跳加快,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幾次過后,他才冷靜下來。
“我應該是找對了方向,慢慢探路就好了。在此之前,我得弄明白巫氣到底是什么。它不是由魂體直接產生的。要不然人人都可以是巫,還不用通過獻祭就可以得到巫力。而魂體也不是由巫氣組成的,之前我試過自殘魂體,并沒有巫氣冒出來。所以巫氣應該是陽氣和陰氣結合在一起的產物,能起到治療作用很好理解。但吸多以后,為什么會讓人興奮,甚至亢奮起來呢?是因為生命力提升了,所以想動一動?還是陰氣和陽氣在一起會打架?還是體內陰氣多了,必須要多產生陽氣才能平和?而要產生陽氣就得多活動活動?”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么我們吃飽后就應該會很興奮,但其實不是。我們吃飽后會犯困;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么兩者打架最終會有一個勝者生存下來,敗者就是死亡。而其實,它們是共存的。雖然它們是相對立的,但少了哪個,另一個也就不復存在。沒有背面,正面也就無從談起;第三種可能,我是認可的。姜土想通過打架來活動,而我則是想了這么多,也是活動。活動生熱,就產生陽氣。經過身體或是魂體這么一調整,就會逐漸平和下來。我就把這個過程和狀態叫作‘陰陽調和’吧。”
“可是我們的身體和魂體怎么知曉需要陰陽調和的?這是一種本能?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和魂體就自動調和我的陰陽了?這么神奇?”
“是未來的我給我的神賦嗎?應該不是。姜土又沒有。”
“還是說,我們體內是有神的?雖然我們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但它一直在潛伏在我們體內。當然,也可以說我們一直在養著它。”
“那么這個神真的是另一個自己嗎?要不然,那些溝通不上的鬼神其實藏在我們身上?”
姚起被剛剛的想法嚇了一跳,而后安慰自己:“應該是另一個自己。鬼神哪有那么多閑心和好心來幫我們調和陰陽?”
“那也順便也給它起個名吧,叫‘潛意識’吧。唉!算了,說起來麻煩,還是叫‘元神’吧,因為神比魂還要重要,畢竟元神可以控制魂體,魂體控制身體。所以魂體就沒有‘元魂’一說了。倒是它們可以合在一起,叫‘神魂’。”
“如果按照我對于陰陽的理解,事情是反著來的。那么我現在進行內視,在體內看不到陽神、陽魂和陰神,只有陰魂。那等以后的某一天,我的神魂可以離開身體,陽神、陽魂和陰神是可以被看見的,而陰魂反倒是看不見了。”
“差不多了,想多了頭疼。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姚起能找到今后的方向已經心滿意足,其它的都是意外之喜。
吃晚飯的時候,姚起向姜名她們闡釋了他的所思所得。姜名夸他:“起名起得好!跟我有的一拼。你所說的陰就發那個音吧,不用想以后再換了。”
姜土也表示贊同:“你所說的元神,我也覺得是有這么個東西。姜山在那鬼東西靠近的時候就開始哭,應該就是他的元神在向我們發出警報。”
姚漢大咧咧地說:“我這條手臂剛斷的那些日子,我還是會覺得它還在。如果以后我的元神可以離體,我想那應該會是一個健全的我。”
姜水幽幽地問:“如果我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巨人體內,你們信嗎?”
其他人目瞪口呆。
姜水繼續說道:“如果日是陽魂,月是陰魂,群星是元神,我們活著的生命是陽氣,鬼魂是陰氣。我們存在的作用,只不過是讓這個巨人好好活著而已。”
姚起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感覺挺悲哀的。不過,既然天地萬物都是這樣,又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姜木說:“這種沒辦法知道對錯的想法,多想無益。如果你非要這么想,不如把你自己想象成巨人。”
姜水說:“如果我們能飛,或許就曉得了。”
姜石說:“二姐,我還想到水的盡頭去看看嗎?說不定你會被你所說的巨人給尿出去。”
姜水盯著姜石,咬牙切齒地說:“老四,你這是在玩火,皮子癢了?”
姜石趕忙說:“沒有,沒有!我就是說句玩笑話。”
姜名說:“這倒是提醒我了。姚起,你愿意陪姜水向東走,去看看水的盡頭是什么樣子嗎?”
姚起問:“就我倆?你們不一起?”隨即他想到了原因,便鄭重地說:“愿意是愿意,但這不是時候。水面結冰,北方的人隨時都會南下,沒有多少反應時間的。如果我和姜水一走,你們留守在這里,能扛住嗎?當然,你們打不過可以跑,但我倆上哪兒去找你們?”
經姚起這么一說,姜水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便對姜名說:“媽,我不想出去了,剛被老四惡心壞了!”
姜名點點頭,說:“好!我們一家人不分開!”
“一家人?”
姜名解釋道:“我們這么幾個人又算不上是氏族,所以我取名為家族,我們是親人,也是家人。”然后又對姚漢和姚起說:“你們以后會是我的女婿,希望能幫我們的家族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