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返程,個個臉上意氣風發,來時一月時日,歸時,快馬加鞭,不到半月已經臨近皇城腳下。
岳容同岳聆打好招呼,先行一步入城,去了沈昭的家。
早先寫過書信告知過沈家人,這時候看見一塊破舊的木質牌位時,三年前痛徹心扉的感覺再一次席卷整個沈家,連向來情緒穩定的沈清看著牌位也是只顧著痛哭,倒是沈家嫂子出來安撫眾人。
出了沈家的門,岳容心里也不好受,杜安輕撫著她的背脊,無聲地安慰。
“走吧。”
城中不讓騎馬,兩人牽著馬在城門口等著岳聆,一道進宮面圣。
大殿之外,群臣站在明黃色的身影之后,當今圣上身體孱弱,站了一會兒覺得累了,礙于體面,只是讓身旁的貼身公公虛扶著,遠遠看見一行人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
“臣岳聆,拜見陛下。”岳聆領頭,岳容跟在身后跪拜,老皇帝將人扶起來。
寒暄不到幾句,就急忙拉著人進殿,坐在皇位上,這才覺著舒服了許多。
“岳將軍,此戰大致的情況,朕也知曉,讓愛卿受苦了。”
這些官話,岳聆聽多了,一一應下。
“容賢侄此次也是立了大功,理應重賞!”皇帝瞧著岳容也是打心眼里覺得高興,畢竟是真心疼過的侄子。
岳容笑著領了賞賜,如愿得了個定遠將軍的稱號,出了大殿,真是路過的大臣都恭敬喚一聲小將軍。
“岳兄!”
岳聆跟老友敘舊,岳容同杜安就打算先回去,半道上聽見有人喚她。
鄒章正氣喘吁吁跑至岳容跟前,“岳兄,杜兄,可讓我好找。”
岳容不喜這人,在軍營中就不喜,總是帶著假惺惺的笑,有點真才實學,但岳容不愿同這種笑面虎打交道。
“何事。”
杜安站在一旁不吭聲,只靜靜打量著鄒章正。
“過幾日家中老母過生辰,誠邀二位,不知岳兄,杜兄,肯否賞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往后都是同僚,面色還是得過得去。
“鄒兄都如此說了,我們當然會去。”
這一攀談,出宮一路就不免得一道了,一些話岳容只能等與杜安獨處時再說了。
“今日在大殿上可真是驚到我了,不成想岳兄竟是皇上的侄兒!”
“此次平亂,絲毫不靠關系便輕而易舉得了如此高的成就,鄒某佩服!”
鄒章正越說愈發的激動,岳容只能謙虛的應下,瞧著這人夸得如此真心實意,岳容面前有了好臉色,對鄒章正的態度也緩和了幾分。
路上不自覺地聊了起來,出了宮門就不同道了,岳容同鄒章正招手分別。
杜安悠悠似鬼一般的聲音從身側響起,“聊挺好,怎么夸你兩句,就把他當成你志同道合的知己了?”
“是誰在軍營時說,一個笑面虎,整日皮笑肉不笑,看著都虛偽……”
岳容連忙捂住杜安的嘴,左顧右盼,確定鄒章正已經走遠了,這才放心撒開了手,不料被杜安這廝一把拽住。
“作甚?”
手被握著,怪別扭的。
擱三年前,杜安同她如此親密,估摸著她早就一拳過去了,這三年,這人是不是惡心她一下,這種拉扯,早也習慣了。
“你能不能長點心眼,誰對你笑,你就當人是朋友,有些人該遠離還是得遠離。”
岳容抽回自己的手,“知道了,嘮嘮叨叨,跟個老媽子似的。”
“沒我嘮叨,你早被騙十回八回了。”
“小沒良心的。”
腦門冷不丁挨了一下,岳容沒好氣白了一眼杜安,悶頭往家走。
去沈家時,順道杜安回自家院子也瞧了一眼,杜龕依舊沒回來,順理成章,跟著岳容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門外可是熱鬧的很,唐婉拉著岳嫣甄一直往宮門這邊望著,唐恒抱著一個一歲大的男嬰,手中抓著黏糊糊的糖糕,兩手黏著糖漿,時不時就往他爹臉上招呼,弄得唐恒臉上也是黏膩膩的,這岳容再不回來,估計他這張俊臉就看不得人咯。
“娘,姐姐!”
岳容瞧見了將軍府門前的人,跑著到了兩人跟前,唐婉三年不見岳容,看著岳容身上變化,那個心疼啊,拉著岳容半天說不出話,熱淚盈眶。
“回來便好。”半晌才憋出來這么一句。
“不是,岳容,我這么大個姐夫站在這,怎么也沒見你喊一句?”唐恒扒拉來自己兒子的臟手,不滿地控訴,若是以前忍著也就過去,今日不同往日,現在他在將軍府的地位可是水漲船高。
“切,再看罷。”
岳容從她姐來信知道唐恒變了不少,她那短命的小侄子不幸過世之后,這人就轉了性似的對她姐好,連唐婉對他的臉色都好了。
不過想讓她改觀,再看罷。
“師母。”杜安按禮朝唐婉躬身一拜。
“好孩子,走,先進去,換身衣裳,等你爹,你師父回來,咱家吃個團圓飯。”唐婉可沒落下杜安,都是當自家孩子看待。
岳容進了將軍府,看著一直瞪著雙鹿眼瞧著她的小娃子,好奇地逗弄。
“小奇兒能喊舅舅不?”
岳嫣甄忍不住輕聲笑道,“喊爹爹都含糊不清,先喊了舅舅,你姐夫不得氣死。”
“就是,做夢呢,等爹爹喊溜了,本殿下看心情再教奇兒喊舅舅。”
岳容看著唐恒得意的嘴臉就來氣,但架不住小侄兒太可愛了,忍不住從唐恒手上搶了過來,這小子也不認生,在她懷里咯吱咯吱地笑,杜安寄在一旁,變戲法似的掏出零嘴逗著奇兒,反倒是唐恒這個親爹,被擠開了。
等岳容沐浴凈身來到唐婉的院里,岳聆已經回府正死皮賴臉地粘著唐婉,正巧被岳容撞見。
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爹,不過還是識相地去了前院等著,唐恒和她姐都在前院待著。
正好,現在沒外人,岳容直接屁股坐在唐恒旁邊,那架勢,嚇了唐恒一跳。
“干什么。”
岳容一把扯過唐恒的衣領,逼得人同她對視。
“唐恒,你真改性了?”
“什么改性了,我對嫣甄的真心那是天地可鑒!”唐恒生怕岳容不信,手上還伸出四指。
“走,出去談。”唐恒被岳容盯得發虛,也沒什么好瞞的,但不好當著嫣甄的面說。
岳容點頭,起身,兩人在岳嫣甄擔憂的視線中出了院子,不知去了那個角落。
岳容帶人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這才對著唐恒抬首,示意他說。
“之前我那般,確實對不起嫣甄。”
“你知曉我的身世,我母妃只是一個宮女,沒有母族勢力,想要在皇家活命,談何容易……”唐恒說著回想起了從前,兒時被其他皇子欺辱的日子。
“嫣甄嫁給我,明面上將軍府的勢力已經向著我這邊,但凡我透漏出一點渴望謀及皇權的心思……我那些皇兄必定會恨不得立馬將我鏟除!”
“我愛嫣甄,可我無力護她周全,所以只能冷著她,有朝一日,倘若我出事,她拿著休書,身心皆可全須離開。”
岳容越聽越是來火,手上拳頭已然捏緊,但想著一拳過去,打得他臉上青紫也不好看,腳立馬抬起來就是一踹。
“去你娘的愛!”
“你冷著她,你日日逛青樓,怎么,這就是你那可笑的愛?!”還準備上腳再踹,但看清這廝今日穿著淺色的衣裳,上面明晃晃一個腳印子,這再踹一下,待會兒就解釋不清了。
“我沒碰她們,紈绔總得有紈绔的樣子吧。”唐恒那個委屈啊,想著曾經挨的打,當初有苦難言,還不能討回來。
“再說,你當初不是打回來了!”
岳容驚了,“你知道是我?”
唐恒捂著肚子,忍著痛站直身子,忍不住倒吸冷氣,“我早發現沈昭那廝跟著我了。”
提到沈昭,岳容原本的怒火都焉了下去。
“說吧,如今為何又不裝了。”
“煥兒死后,嫣甄悲痛過度,想要合離,我再裝不下去,我想過合離,但那是迫不得已我才能忍受嫣甄離開我。”提起岳嫣甄,唐恒眼睛都亮了幾分。
“怎的如今不怕被你那些哥哥弟弟暗算了?”岳容嘲諷慣了唐恒,一時收不住。
“大不了我就去爭一爭那皇權,你會幫我嗎?”這才是唐恒跟著岳容出來最主要的目的。
只有得了將軍府的助力,他才有去奪皇權的底氣。
“你只要對我姐好,我爹會不會幫你我不清楚,但我會無條件扶持你。”
只要唐恒對岳嫣甄好,那他便是她岳容的姐夫,自家人她會不留余力的幫。
“好,得你承諾便行。”
“……不過,若是我敗了,嫣甄還是得托付給你。”
唐恒說得真誠,岳容壓根不往最壞的那處想,擺擺手,“走罷。”
正巧看見尋過來的杜安,走近后,果不其然是叫他們回去的。
“衣裳上的腳印子,拍拍。”杜安跟提猴似的,拉住唐恒的后衣領。
“大膽,松開!”
杜安若無其事松開,勾著岳容直接走了,絲毫不管氣急的唐恒,岳容從前對唐恒沒好臉色,杜安也不見得有,他也算岳嫣甄半個弟弟,自然看不上唐恒。
三人就這么神色各異回了前院,岳聆同唐婉已經入座,岳聆這人見著白嫩的外孫,笑得合不攏嘴,連親子回來了都不見得挪開眼。
席上又是一陣寒暄,說了這三年都短了的體己話,岳容眼眶紅了好幾回,最后沒忍住多喝了幾杯,腦袋昏昏沉沉的,唐婉打了個眼色,杜安直接扶著人回了院子。
剛喝醉了一點,杜安將人摁進床榻,或是許久未睡到如此舒適的床榻,不多時邊陷入昏睡。
捏了好一會兒岳容不算柔軟的手指,待到有了些睡意,這才起身離開。
屋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岳容緩緩睜開雙眼,感受著指尖被摩挲過的怪異感覺,無奈嘆息了一聲,但最后沒有抗住困意,合上了雙眼。
一夜好眠,睡至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