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不語,情曾相許。
月明星稀,盼君歸期。
常忍離苦,鴛鴦啼孤,
扶生舊恩,綿綿入骨。
天庭打雷閃電預示著將要收仙去受天罰,其動靜比凡間要震撼的多。每當這時,伯塵都要抱著孟琳。她已經心里落下了陰影,生怕是什么再來捉拿和懲罰伯塵。
他不由自主的也會想起瑤姝——因為她并未獲死,伯塵對她的記憶也就依然存在。
這夜,孟瑞兒已經沉沉的睡去,又開始悶雷隆隆了。
伯塵輕輕下了床,走到窗邊,忽見一陣橘色的光閃燃亮了天際,映出好像一只燕雀模樣的云朵。伯塵不禁一驚,目光緊緊追隨著那片云。一個巨雷劈了下來,伯塵條件反射的想起孟琳,忙回身,卻見她已經醒來坐在床上。
“嚇到了?”伯塵問。
孟琳說:“我剛才看到天上一個影子,很像將我拖入神壇的那只燕雀。”
他倆都沉默了——彼此知道,說的是瑤姝。
“她怕雷么?”孟琳問。
伯塵關了窗,來到她身邊。
“她不怕,但她會犯頭疾。”說完扶著孟琳躺下,幫她蓋好被子。
“伯塵,你……”孟琳猶豫著小聲的說,“你就娶了她吧!”
“胡說什么!”伯塵有些嗔怒。
“是我胡說還是你不承認?你連她細小的習慣和疾病都牢記在心,可見你對她還是念念不忘。你何苦為了表示你的專一,騙自己的心呢?你在天庭的職位和背景,本就可以同時娶三個妻子,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我不會計較的。只要你快樂你高興,我就欣慰!”
“你又這么說!為什么總把我往外推?我簡直懷疑你……”伯塵覺得繼續往下說就不合適了,便懊惱的熄了燈,躺下睡去。
第二天,他一天都陰著臉,沒和孟琳說話。孟琳卻堅信自己的感覺,還在堅持勸說他。
第三天,他沒打招呼就出了門,一天未歸。
孟琳有些心慌,等到第四天還不見他的身影,思來想去,便去找了東王公。
跟他說明了來意后,東王公笑了:“我以為你被他欺負,過來告狀的。沒想到是你欺負了他,還把他氣跑了。”
孟琳不樂意的說:“我是好心,怎么說是氣他呢?”
東王公點化她說:“我可沒看出你是好心。他一心愛著你,為你做了那么多,你現在卻讓另外一個女人一起來分享他的愛,甚至提到讓三個女人一起瓜分他的感情,你換位想想,如果他讓你同時再納一個夫君,并口口聲聲說他不在乎,只為了你好,你會什么感覺?是不是覺得他并沒有那么愛你?因為自古愛情都是要獨占的,沒有理智,沒有拱手相讓。而且你那樣說,還讓他覺得你認為他是個很多情很好色的男人。實際上,伯塵可是三界六道內最專情的男仙,他投情于你,也是因為瑤姝實在讓他失望,而你又那么善良,那么愛他,為他不惜付出一切,才對你真的動了心。總之你這樣說,無疑是對他當頭一棒。”
孟琳辯解著:“可我真的是用生命去愛他,沒了他,我不知道每天該怎么過!我會六神無主,胡想八想,他怎么不明白我的心呢?明明是他不夠愛我,不了解我。可他就十分了解瑤姝,連她的頭疾都清楚什么時候發作!他們畢竟是相戀了兩三世的情人,我不相信彼此就這樣沒了感覺?”
這話也撞到了東王公的心口上。是的,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擔心瑤姝對自己愛的堅貞度。
“要不然這樣吧,我們來試探試探他們。”東王公對孟琳提議,正好他也想以此打消自己的顧慮。
孟琳聽他說完這個法子,有些猶豫和擔心,東王公勸慰道:“與其自己背地里瞎分析,患得患失的折磨自己,不如看個清楚,然后做個了斷。若是真愛,就好好相守,若不是,抽刀斷水,為時未晚!”
瑤姝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東王公叫來小仙童,拿出一個盒子,往里放了幾顆丹丸,如此交代一番,便讓他去不周山找伯塵。
果不其然,伯塵這兩天都在不周山。他正采集野草,打算給孟琳滋補身子。
“伯塵仙!“小仙童喚他,到跟前行了禮。
伯塵見是他,便問何故來這里。仙童說是往一些仙人那里送剛煉好的丹丸去。
“哦?這不周山還有哪個神仙?”伯塵問。
“除了伯塵仙,還能有誰呢!本來是去您的居所找您,卻只見仙夫人,她說您離家兩日了。”
伯塵問:“孟瑞兒在做什么?”
小仙童說:“她好像哭過,眼睛紅腫。”
伯塵聽了很是心疼和后悔,整理了藥草,打算回去。他急急忙忙的,經過小仙童的身邊不小心“碰翻”了他手里的小方盒,里面的丹丸撒了一地。
伯塵想幫他撿起來,小仙童忙說:“不要緊,我來撿,您去忙吧,”說著拿起一顆遞給他,“這是給您的,治療痛癥效果很好。”
“哦?能治療各種痛癥嗎?”伯塵問。
“是的,尤其對頭痛,腹痛,背痛,效果甚佳,一顆就能鎮50年呢!”
伯塵很是欣喜,問:“能多給我一顆嗎?”
“當然可以呀!”小仙童說著又挑了一顆遞給他。
伯塵道了謝,轉身下了不周山。
回到居室,他里外找遍,卻不見孟琳蹤影。
他拿出丹丸看了看,又想了想,來到窗邊,在幾天前的那晚,出現燕雀云彩的那個位置,他施了云影倒轉法,見到了燕雀云去的方向。
他帶著一顆丹丸,追逐而去。
囿愆堂前,伯塵叩門三聲。
沒人來開門,他自己輕輕推開了。
這本來是個將罪仙貶來自省的地方,卻被瑤姝裝扮成了一個絢麗雅致,充滿溫馨氣息的庭院。
院落被分成三部分,院子東面是一塊園圃,種著顏色深淺不一的紫色和橘色的花朵,散發著幽雅的芬芳,招來嬉戲的蝴蝶翩翩起舞。院落西邊是一個小池塘,里面是紅的,白的,金黃的,黑色的,各種斑紋的魚兒,自在悠閑的游來游去。院落的正北是一座石頭壘砌的房屋,旁邊是兩張石桌,上面放了很多磨劍石。
房屋上覆蓋著翠綠的藤蔓,上面結了串串飽滿的紫得可愛的葡萄。
院內很靜,只聽到池塘里魚兒戲水的撲通撲通的聲音,偶爾還從山那邊傳來幾聲綿長的鶯啼,讓人覺得這里是個絕好的放松之地。
伯塵見房屋門虛掩,便推開走了進去。
屋內的布置和陳設讓他怔住了——這嫣然一座簡易的婚房。紅紗幔,粉帳簾,香衾鍛被,軟枕繡囊。榆木桌上放著紅蠟燭,水果盤,還有一幅未完成的繡畫。上面繡了一對簪,一根是玉的,一根是木的,這木的簪頭還沒有繡完。
瑤姝伏在窗前的案桌上睡著了。她的秀發被夕陽撒上了一片光暈,散發著皂角的芬芳,混著她均勻的呼吸,甚是安靜和溫婉。
在她手里,還握著那根玉簪,她的肘下壓著一張紙條,伯塵輕輕拿出來看。
一陣風吹了進來,將桌上攤開的書卷翻的嘩啦啦響。
瑤姝驚醒了,直起身子,放下手里的玉簪,看看桌上,卻不見那張紙條,她趕緊低頭看地下——余光瞥到一襲素袍,這,她再熟悉不過。
抬頭看去,是的,她不會猜錯。
伯塵將手里的紙條放回桌上。
“塵……伯塵仙,你怎么來這里了?”瑤姝起身略有點慌亂的整理了一下衣裝和云鬢,去給他倒茶水。
伯塵望著她的身影,問:“囿愆堂是和烏磔臺一樣性質的場地,你卻要在這里安家?”
“說來話長,”瑤姝將茶遞給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沒有任務就不要過來,這是天罰場地之一,你不怕再被罰,我可怕孟瑞兒找我算賬。”
伯塵一笑,道:“你不了解她,她心大的很。她還想讓我……”他不再說了。
“不管怎樣,你受罰,她難過的想用命相抵。我當初都難以做到。她確是為你吃了很多苦頭,好好珍惜吧。”
“嗯,”伯塵沉默了幾秒,問:“昨夜雷電時候,我見到了燕雀云。今天我追尋過來的。你的頭疾又犯了吧?”
他猜的沒錯,昨夜瑤姝被雷電折磨的頭痛欲裂,所以化為燕雀云竄出囿愆堂,必須撕裂一片雷云才能緩解她的頭疾。之后回來便精疲力盡,直接趴在書桌上睡著,一直到了夕陽西下。
她輕輕點頭。
伯塵掏出那顆丹丸放在她的案桌上,說:“我從東王公那里多討來一顆丹丸,能鎮頭痛。你下次雷電時候試試。”
瑤姝心情和臉色頓時變的陽光起來:“噢?東王公還有這種本事呢?”
伯塵問:“你不知道他除了掌管男仙,還有煉就起死回生丹的職務?”
瑤姝笑笑:“我連西王母的職責范圍都不好多問,一個男仙司管,我又怎好問呢。多謝你的好意,我不用了。這頭疾是我先天帶來的,因為后土娘娘是太陰,她后來化為輪回,度了那么多陰魂野鬼,成了極陰,我又是她的身影轉化,陰氣太重,所以犯頭疾。”
伯塵揣摩她的話,又對她察言觀色片刻,有些狐疑的說:“他會不知道你有頭疾?”
“誰?”瑤姝眼神有些閃爍。
伯塵道:“這玉簪,這紙條上的字,還有這滿院的紫色花果,他不是東王公,還能是誰?”
一語擊中瑤姝心底最綿軟的地方。
她的臉有些發燒,轉過身,低聲說:“我沒告訴他我有頭疾。”
“哦,怪不得他煉就了丹丸卻沒有給你呢。不過平心而論,東王公是個好男仙,比我更有上進心,和你很般配。”
瑤姝撫弄著云鬢,心心念念的說:“配不配我不知道,但他給我很大的安全感,他在我身邊,我就覺得一切都踏實了。”
伯塵笑了:“看來我當初是讓你感到太不安全了。”
瑤姝也釋懷一笑:“你呀,當初是最讓我不放心。天天的沒個正經事情做,到處溜達,誰能放心你不在路過的地方留情留愛的?”
“你從來不肯相信,我當初心里只有你。”伯塵不無感慨的說。
這話觸動了他們對從前的回憶,彼此沉默無語。
“伯塵,”瑤姝先開了口,“你抽空去找東王公,讓他把你對我的記憶抹掉吧!”
這話著實讓伯塵出乎意料,他心里起了幾許波瀾。
瑤姝又說道:“你說過,命數不可改,現在看來,我們緣分就這么短,已經過去了。有更適合我們各自的有緣人,該珍惜當下。”
“我知道,我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就算我對你沒了記憶,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我會的。”孟琳目光里,柔中帶著堅定。
伯塵將丹丸拿起放在她手中,緊緊握了握她的手。
“祝福你!”他由衷的說。
她抬頭看著他,眼圈有點紅:“塵君……我讓你失望了,我不值得你當初為了我,這么拼命……”
“可是我不后悔,從不。”伯塵溫柔而堅定的說。
瑤姝抽出手,從桌上拿了便箋,寫了自己名字,遞給他。
“萬一追究你來這里,這個可以證明我請你來幫我帶東西的。”
伯塵怕回去被孟琳發現了會鬧,便安慰她說:“不用擔心,我是個自由身,來看看故交難道還不可以?”
瑤姝也不再說服他,只勸他趕緊離開。因為時間久了,就是犯了天規。畢竟她是罪仙。
伯塵最后又叮囑她:“知道你留了一根木簪,千萬再不能作惡取無辜生靈的性命……”
“我已經把它贈給東王公了。你放心,你我的事……給我的教訓很深刻了。”她將門打開。
伯塵邁出門去,望見兩邊的磨劍石,住了腳步觀看。瑤姝說,東王公喜歡劍,每當自己想他時候,就會幫他磨一塊磨劍石。
伯塵感慨的說:“有了你,他的仙生,定是美滿順暢了。”
瑤姝向他施了禮,輕輕關了門。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
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孟琳和東王公互相看了一眼。
孟琳問他:“你認為,他們彼此心里還有對方嗎?”
東王公說:“有,但是已經不愛了。”
“你怎么知道?你是安慰我吧?”孟琳欣喜又不太信任的問。
東王公反問她:“這么便捷的二人相處的環境,你看到他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嗎?說了什么過分的話嗎?”
孟琳道:“他說當初心里只有她,這難道不是一種表白?我覺得他對瑤姝并沒有完全死心。否則他會冒著犯天規的危險給她送丹丸?剛才如果不是瑤姝堅決攆他離開,估計……估計出格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想多了,或者說,你是完全以女人的角度去看待伯塵說的話。”東王公安慰道,“如果他心有不死,便不會說出以前的想法,也不會夸我,嫉妒我還來不及呢,更不會誠心誠意的祝福她,叮囑她不要再胡鬧。至于他送給她丹丸,也不過是一種歉意的表達吧。畢竟,他為了你,拋棄了她。”
孟琳稍稍放了心,但又自語起來:“世間都說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誰能保證伯塵沒有過什么想法,或許心里……”
“好吧,就算是他賊心不死,那他剛才為什么沒有直接用強的呢?你是對男人太不了解,如果一個男人看中一個女人,便利的場合下,一定會拿下,征服她的身心。就像現在,我如果對你有好感,這么封閉的二人獨處環境里,我早就把你扒光了。”
“東王公——!”孟琳覺得他也太粗魯不文明了。
東王公卻哈哈大笑起來:“你快點回去吧,想想怎么跟伯塵交代你到我這里來了。”
“我才不告訴他呢。”
說完謝了東王公,告辭離開,踏實的回自己的居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