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謙的話不無道理。
朱瞻基稍縱,道:“放糧以后呢,這些流民該怎么辦?”
“為了活下去,他們什么都能干,偌大的京城,我不相信沒有一處屬于他們的容身之所。”
“實在不行,分批將他們塞到周邊各地充軍,只要能活,他們干什么都愿意。”
蘇平謙的話,其實考慮的并不周到,但也確實可行,朱瞻基牢牢將此話記住,回去找楊士奇他們商量一番,或許可以找到對策。
經過此番,朱瞻基推翻了蘇平謙先前筑在他心底所有不好的印象。
結合種種,朱瞻基感慨道:“小小年紀便開始憂慮百姓,以后未必不能成為國之棟梁。”
然而,蘇平謙下一句話差點沒讓朱瞻基當場吐血。
“那蛐蛐天子,當真是不顧百姓,與你一般只曉玩樂。可惜,你不是宣德皇帝,不然我可得好好罵你一頓,才能替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解氣。”
兩名侍衛確確實實佩服這少年的勇氣,若非朱瞻基在場,他們可得對少年豎起一個大拇指。
朱瞻基臉色煞白,氣的牙齒顫動,對蘇平謙生起的好印象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一甩袖:“我們走。”
出門之際,與另一道身影擦肩而過。
兩人同時停了腳步,面面相覷。
徐恭眼睛瞪得老大,詫異地看著穿著便服的朱瞻基,差點就要下跪,卻被朱瞻基趕緊扶住。
“臣,拜見陛下。”徐恭咽著唾沫,幾十歲了,人生第一次被陛下親手扶起。
多大的榮幸啊,這得吹一輩子!
徐恭心道。
朱瞻基抬起食指放在嘴前,豎著做了一個噓的動作,道:“別暴露朕的身份,否則拿你是問。”
“遵命,陛下。”
徐恭心里此刻猶如翻江倒海,悻悻然地走進蘇家小院。
“徐老哥,你怎么來了?”蘇平謙趕忙起身迎接,十分意外徐恭的到來。
徐恭收起門外遇見陛下的慌張,笑道:“蘇小弟前些日子過來我徐府拜訪,但可惜老哥回到崗位后事務繁雜,才沒能碰上。”
蘇平謙道:“徐老哥不必為此特意過來一趟的。”
徐恭笑了笑:“今日空閑,便來小弟家看看,順便問問上回小弟所謂何事而來。”
蘇平謙也不藏著掖著,先帶徐恭到廂房見過了墻角的那一堆銀子,隨后直言了心里的想法。
看見蘇平謙廂房角落里的銀子,徐恭似乎還未曾緩過神來,他當錦衣衛百戶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銀兩。
徐恭盯著滿臉不在乎的蘇平謙道:“你這些錢,怎么來的?”
“掙的,難不成我搶來的啊。”蘇平謙道。
他補充:“你就說能不能辦這件事吧?”
徐恭考慮一番,道:“京城中,我確實人脈不錯,可以幫你購買房屋。”
談攏以后,徐恭湊到蘇平謙近前,環上他的脖頸,嘿嘿笑道:“好兄弟,有錢得一起掙啊。”
“會的會的。”蘇平謙淡笑回應。
“什么時候要是我能夠掙一百兩,誰還愿意待在這個職務上。”徐恭道。
徐恭離開前,偷摸著提醒道:“先前那個人,你以后注意一點。”
蘇平謙皺眉,恍然想起來詢問此人底細:“這個孫有才是什么人?”
“孫有才?”徐恭愕然。
隨即,他立馬意識到,蘇平謙指的恐怕是陛下,即刻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此人。
蘇平謙眉頭皺的更緊,覺得可疑,不久前還提醒他注意一些,現在又和他說不知道此人,兩相矛盾。
徐恭怕泄露陛下身份,不敢多待,連忙告辭,頭也不回的離開。
……
外朝,金鑾殿。
朱瞻基回宮便急忙召集楊士奇、楊溥、楊榮三大內臣商討城外流民一事。
經過大殿上一通爭論,方案改了又改,最終確定暫且開倉放糧,先行救助城外挨餓受凍的流民,再向各地借糧。
朱瞻基而后再次找到蘇平謙,告知其此事在皇上那兒通過了,并且讓蘇平謙到城門外主持分發糧食。
蘇平謙跑了一趟工坊和萬海樓,后在城門口準備了幾口大鍋,燒起粥來。
對城外的流民來講,若是此時能喝到一碗粥,無疑是最幸福的事情。
城門打開,一眾士兵維持秩序,蘇平謙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各位流離失所的父老鄉親,可以過來領粥了。”
餓的頭暈眼花的流民聽聞此話,瞬間精神一怔,許多年紀輕一些的,一股腦沖了上來,幸好有士兵在旁監督。
震懾住了他們,這群流民才在城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龍。
緩慢的等待中,有人看清楚了分發施粥的這位少年的樣貌,而后深深印在內心。苦難之際,許多事物可能僅僅一眼,便能在心里烙印一輩子。
時間來到下午,蘇平謙忙活一整天,坐在城門旁休息的時候,一個小女孩朝他跑了過來。
“哥哥是好人嗎?”小女孩歪著頭,有點虎頭虎腦的樣子。
蘇平謙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道:“是不是好人,哥哥不知道,但一定不算壞人。”
小女孩道:“娘親說哥哥是好人。”
這時,一個婦人慌忙的來到小女孩身邊,歉意地看了蘇平謙一眼,然后抱起小女孩,將手里的一個饅頭遞給小女孩,隨即轉身匆匆離開。
而后不久,粥施完了,蘇平謙打道回府,至于城外的流民他暫且能做的,就只有這么多了。
兩日后。
蘇平謙將一把鑰匙交給蘇恒,這是一處宅院的鑰匙,里面已經布置好了,專門給二哥用作傳道授課。
望著這處院子,蘇恒轉頭看向蘇平謙,既有些感動,但卻更加好奇宅院是如何到手。
蘇平謙看出了蘇恒的疑惑,也不打算隱瞞調味料的事情了,將與萬海樓合作的秘密全盤告訴了二哥。
二哥聽后,蘇平謙本以為蘇恒第一反應該是震驚,結果卻非如此,二哥一把將他拉到門外,指了指身后院子,小聲道:“此事,你大姐知不知道?”
蘇平謙愣了,愣是沒聽明白二哥的意思。
“回答二哥,大姐知不知道此事?”蘇恒一臉嚴肅。
蘇平謙搖頭,道:“暫時還不知道。”
蘇恒笑了,松了一口氣,道:“這事先別告知你大姐,能瞞多久瞞多久。”
臨了,他面向旁邊,小聲低喃,“這回總該輪到她被蒙在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