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師父宦官出身
風車鎮。
“官人,您到底買不買畫?已經到了收攤的時間了。”
眼前,一位錦衣玉冠、風度翩翩的官人,我在他面前甩了甩手。好端端一位官人,在攤前望著一幅畫站一刻鐘,我還是第一次見。
“您眼光甚好,光是這一幅紅鯉圖,我師父就畫了五年之久呢……”
他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問道。
“敢問小娘子芳名。”
“江湖兒女,無姓,只送霜這一個名。”
“那……敢問小娘子師父姓甚名誰?”
“送霜勸您還是不要打聽師父的名字了,師父是未嫁女子,她交代過,不熟識的人來打聽她的近況,一概不理。這是她的規矩。”
面前的官人垂眸許久。
“如此,我便不叨擾了,今日身上沒帶夠銀錢,明日午時我會來買畫。我就住在東街風悅客棧的香飲室,小娘子務必幫我留住這紅鯉圖。”
“那是自然,不過……過時不候。”
那官人的腰帶上綁著一顆小小的鈴,一步一響,頭也不回地漸走漸遠了。
我心下一沉,把剩下沒賣出去的畫小心翼翼又裹了起來,裝進小竹筐里背著,蹦蹦跳跳回了家。
門上“竹里軒”三字娟秀清麗,我一步跨過了門檻,在書房里放下書畫,趕緊飛進了廚房。
“師父,送霜回來啦!今日有沒有我最愛的蒜泥炒豆呀~”
“有的,你昨夜畫蘭花時不小心入睡,我可是把你的夢聽得真真的。”師父彈了一下我的腦袋。
“什么‘哎呀師父,我真的好想吃蒜泥炒豆呀~’,還有什么‘師父!沒有蒜泥炒豆,送霜要死了嗚嗚嗚’的。”
“師父,你這一套已經不足以讓我自覺羞愧了,因為在這五年里你已經舉例過有一千五百三十遍了!”
我一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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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竹里軒從沒有任何丫鬟下人,只有我與師父。今日沒有作業,也沒有工作。我與師父一起躺在院子的石床上,闔眼養神。
我坐了起來。
“師父,今日在快收攤的時候,來了一位穿得很華麗的官人,想必是做官的中原人,看起來約摸二十多歲,盯著咱的紅鯉圖愣是盯了一刻鐘。對了,他還問了你的名字,不過我一直記得你的吩咐,多余的字一個不說。不過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把住址告訴了我。”
“有何奇怪。”
“那人說他住在風悅客棧的香飲室。”
師父側躺在石床上,慢慢睜開了眼,挑起一邊的眉毛。
“我覺得還有些奇怪的,他身上有個小鈴,和您房里掛著的那個刻字的鈴一模一樣。你說他會不會是……”
師父也盤腿坐了起來。
“既然如此,你明日設法把他帶到家里,我見上他一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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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時。
風車鎮。
“小娘子。”
那官人依舊一身赤色錦服,掛著一顆青銅小鈴。
“官人,又見面了。昨日我和師父說了您要買紅鯉圖的事,師父說像您這樣有眼光的人在這風車鎮難得一遇。特讓送霜引官人前去與師父一敘。”
“如此甚好,我也想見見這位技藝高超的畫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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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里軒。
走著便到了竹里軒,那官人盯著匾額上的字,露出了一抹好似意料之中的笑。
“官人稍等,師父正在更衣梳洗。”
我將他帶到后院的涼亭,借著布茶的由頭溜走。我抬頭,走到他見不到的地方,翻上了墻頭。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師父你嚇我一跳。怎么樣,是他嗎。”
“正是,正是那個就算我喝了孟婆湯也不會從我記憶里消失的人。”
“不知道接下來……”
“我了解他,我如果想要得到他的東西,那他就一定會想要知道我的故事,你但講無妨,我的故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布了兩盞猴魁,一盤杏仁餅。那人依舊坐在亭子里。
“不知官人身上這青銅小鈴是在哪里買的?看起來十分別致,師父常喜歡這些東西呢。”
“這是我與發妻定情之物,乃幼時父親所制,作為禮物送給我與未來妻子。只不過發妻離家時帶走了她的,我只剩這一顆鈴了。”
我心里定定有了答案。
“那想必是十分珍貴,不過還希望官人能忍痛割愛,賣給我師父,師父說無論您提出任何條件都會盡量滿足。”
那官人輕輕地笑了,不是嘲笑,也不是喜出望外地笑,而是一種苦澀悲傷的笑。
“那……把你師父的故事講給我聽吧。”
“師父的故事不過是個最無聊最普通人的故事,不過官人要聽的話,送霜便講給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