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必管
緝法司負責修士爭端,緝妖司負責妖獸亂世,景天監對于二司,有發號施令的大權。即使顯影圖并未出現異常,景天監同樣有讓二司出兵的權利。
然而單單如此,景天監未免顯得太過勢單力薄,一旦二司有人異心乍起,甚至沒有反抗的能力??梢钥紤]到這一點的,絕非只有一個人,因此景天監設立當初,便準許嫡系力量的建立,只聽從各地景天監司長監正之令,和二司完全獨立開來。
景天衛,便是這股嫡系力量的名字。
正在等待手下緝法司監眾集合的崔監事忽然耳朵一動,轉頭往著大堂看去,眼神一凝。大堂之中,正走出了一位同樣身穿靛藍袍服的男子,同是靛藍,這男子身上所繡,卻是飛鶴。
飛鶴飛魚,便是景天衛制服的標志,以和普通緝妖司和緝法司眾人區別開來。
朝著走來的景天監監事,崔監事眉頭微蹙,不過仍是微微一禮,說道:“封監正,有何指教?”
他們兩人都是實權人物,且都是一等監事,只不過律法規定,景天監同級別要高出半級,故而在大眾場合,需要行禮。
封監事來到崔監事身旁,站定。就是這么短短剎那的功夫,緝法司三四五隊,共三十人,竟然已經集合完畢,個個神情肅穆,站在兩人面前。紀律之嚴整,可見一斑。
封監事是個中年微胖的監事,頭發已經不再茂密,發際線后移的趨勢越發明顯。有著圓圓臉蛋的他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非常和藹。和他不熟悉的人,總是情不自禁生出親近之意,然而越是熟悉,越是敬而遠之。
封監事姓封名正,封且正,一個相當正經的名字。除去景天監監事之外,他還有一個職務在身,乃是景天監監察使。
監察使享有監察權,有分察百吏,巡查貪污之責,專門負責景天監這一機構的監察。監察使從不在一個地方多待,少至半年,多至一年,便會調任至其他府縣的景天監,以防監察使和當地監眾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封正調任至清波府景天監不過三月時間,根基尚淺,但短短三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背地里人們對他的稱呼,從封監事,變成了清波府景天監第一惡犬。
惡犬不是個褒義詞,任誰都不想背上惡犬這個名號,只不過有官在的地方,自然就會有護家犬,就算是修行者遍地的景天監,依舊如此。
被叫做惡犬的人不少,做到第一惡犬位置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兇厲,狠辣,貪婪,靠山神秘,都是貼在這個有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上的標簽。
既然是惡犬,那無論是來客游人,主人親眷,都需小心翼翼,不知道何時就會被咬上一口,鮮血淋漓。在景天監內,沒有人想要和封正扯上關系,一旦有所牽扯,就如同陷入泥沼,輕易不得脫身。
擁有雙重身份的封正,論修為,在清波府景天監里要排在三十名往后,然而地位卻隱隱一人之下,足以見得其威風八面。
屋漏偏逢連夜雨,崔監事出兵在即,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封正,沒有想到恰恰遇上了。
封正背著雙手,目光掃過面前的緝法司監眾,面露滿意,頷首道:“一如既往,緝法司紀律嚴明,當真無愧精銳之名。”
都什么時候了,還要說些廢話?
崔監事強自按捺下心里煩躁,耐心說道:“靈光顯影圖顯示,廣韻坊處,出現了示警紅光,恐怕是六品之上的修行者作祟,我等需要即刻前往。封監察使,若是無事的話,我等便出發了?!?p> “示警紅光?”
封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問道:“廣韻坊那處地方,怎么會出現示警紅光?那群心比天高的修士們,跑到廣韻坊去做什么?”
崔監事面色一肅,沉聲說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封監察使,若是無事,我等就速速離去了?!?p>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重復這句話,內心的焦躁已經不加掩飾。
封正依然是笑呵呵的。他終于轉頭,看向崔監事,眼中多了一絲憐憫,說道:“我此番前來,乃是奉秦大人之命來?!?p> 這句話封正用了傳音入密,傳入了崔監事耳畔的聲音輕細,卻在他心里轟然炸響,猶如驚雷。
在這景天監內,可以不加官職后綴,單單只是稱呼一聲秦大人的人,只有一個。
清波府景天監之首,最高權利擁有者,一等監正,秦放。
“秦大人只說了三個字:不必管?!?p> 不必管。
相當簡潔的表達,但是這三個字里所蘊含的言下之意,卻讓崔監事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他深吸口氣,雙拳緩緩攥緊,原本就是黝黑的臉龐更是陰沉如水,沉聲問道:“為什么?”
這句話,崔監事沒有傳音入密,堂堂正正的響徹在四周,讓緝法司聽眾聽去了,頗有些莫名其妙。
封正眼中的憐憫之色更濃,同樣放棄了傳音入密,只是說道:“崔監事,過剛易折,身處何處,便要守何處的規矩?!?p> 崔監事臉上泛起一絲嘲意,忽然變得沉靜下來,緩緩說道:“景天監的規矩,是保蒼生,護萬民,而不是袖手旁觀,做那隔岸觀火之事?!?p> 話音剛落,院內有風乍起,卷起一地干酥枯黃的葉。黃葉隨風飄零,有幾片眼看就要落在崔監事的身上,那處卻忽然有漣漪蕩漾而開,遮掩了所有視線。
待得波紋散去,黃葉竟然毫無阻礙的穿過崔監事高大的身軀,緩緩落在地上。而此時,崔監事栩栩如生的神情衣著,這才逐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一幫監眾看得目瞪口呆,也不顧封正就在眼前,瞬間就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崔監事既然已經離去,且沒有招呼他們,沒有下一步行動命令,唯有莫名其妙的散去。
封正依然雙手背在身后,久久佇立不動,望著崔監事消失的方向,良久,方才輕輕嘆息一聲。
“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