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風的房間還是那般亂，但陳放再次見到他時，整個人的精氣神卻比之前好了不少。

　　“我要走了。”陳放笑著道。

　　莫清風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胳膊，“來。”

　　二人進了房間。

　　莫清風為陳放倒了一杯茶，笑著說道，“多謝你了。”

　　陳放接過茶杯，飲了一口，低聲道，“莫老，我十分敬佩你，能夠為一件事如癡如醉，這是多少人都難以做到的。”

　　莫清風嘆息道，“儒道是我畢生所求，正如你修煉一樣，不瘋魔不成活啊。”

　　陳放道，“是啊，世間萬般難事，只要有心人去做，便可做得到。”

　　莫清風道，“你這話有些道的意味了。”

　　陳放笑道，“這本就是道啊，陽明先生的感悟罷了。”

　　莫清風一愣，“陽明先生是何人？”

　　陳放半張著嘴，“莫老……您不知道陽明先生？”

　　莫清風搖了搖頭。

　　陳放又道，“那你可知知行合一的大道？”

　　莫清風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團火，皺眉問道，“什……什么？”

　　陳放尷尬道，“知行合一啊，你不知道？”

　　莫清風道，“什么……什么是……知行合一？”

　　陳放于是道，“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

　　莫清風已經呆住了，那張銷售干癟的臉上充滿了震驚，一把抓住了陳放的胳膊，“是何意！是何意……”

　　陳放看著莫清風如此著急，便沒有多想，解釋道，“這道理前輩應該明白的啊，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

　　這個天大的道理在陳放腦子里早已根深蒂固，可是第一次面對這個天道的莫清風，卻像是個孩童。

　　他看著陳放，眼神已渙散，驚愕道，“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莫清風的手似要嵌入陳放的胳膊中，那雙眸子忽然再次亮了起來，“知是知，行是行，合一……如何合一？是行為先？還是知為先？”

　　陳放思索了片刻，“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去做，知為先，行為后啊。”

　　莫清風的手已開始發抖，嘴唇已發白，整個人的眉心蹙在一起，“那……那……那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致良知。以良知，知行合一。”陳放笑著道。

　　可是莫清風卻已笑不出來，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髓般，那雙眼睛并沒有陳放以為得到大道之后的充盈，反而是空洞、無神、宛如立足于星辰之下的渺小塵埃，第一次見到了世間的浩瀚。

　　莫清風的眼睛突然開始流出了鮮血，耳朵、鼻孔、嘴角也都開始流出血。

　　陳放大驚失色，“莫老！莫老！你怎么了！”

　　莫老的口中還在不斷說道，“知行合一……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他甩開了陳放的肩膀，不斷去翻看地上的書籍。

　　滿地的書籍。

　　“沒有！沒有！”

　　莫老將那些書拋擲一旁，大叫道，“每一本書上！都沒有如此道！這……這……知行合一……如何知行合一……如何良知！中間……中間……中間少了什么！我少了什么！”

　　他發狂般地喊著，嘴里幾近哽咽。

　　陳放怔在了原地，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闖入，一把抓住了莫老，在他的脖頸上單手一拍。

　　莫老當即昏迷了過去。

　　轉過身來，小和尚空證嘆息了一聲，雙手合十搖了搖頭，“道長，我們出去吧。”

　　陳放和空證走出房間，蹲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怎么回事兒？”陳放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何會這樣？我只是……告訴了他一個道理而已啊。”

　　空證嘆息道，“儒道至圣，圣賢和我們普通人大有不同。”

　　陳放道，“有何不同？”

　　空證緩緩道，“小和尚舉個例子，普通人若是聽到，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這句話，就算不知其意的，去問老師一聲，老師便會解答，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不要強加給他人。對么？”

　　陳放點點頭，“對啊。”

　　空證道，“可是圣人不同，圣人之思圣人之想，皆有始有終，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這就是終，可是始呢？”

　　陳放不解，“既然是道理，拿來用便可，一定要去想原因么？”

　　空證笑了笑，“所以古往今來，天下第一有無數個，帝王將相更是數不勝數，可圣人只有那幾人而已。要做圣人必須要探求根本，你拿出了一個講給天下人每個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但是圣人卻不解，正是因為圣人不知此理是如何由來的。”

　　陳放嘆息了一聲，“所以……”

　　空證嘆道，“莫老并非圣人，沒有儒道至圣的氣息護體，自然扛不住這樣的折磨，便瘋了。”

　　陳放回頭看去，“是我害了他？”

　　空證搖了搖頭，“是你幫了他，儒道之修不像是仙武之道這般以靈氣入體，若是有強橫的老師父傳功也能讓實力提升，他需要的是天道之本，唔得天道，才能提升實力。”

　　陳放道，“那我如何算幫了他？”

　　空證笑了笑，“莫老一生都在原地踏步，他距離天道的門檻或許有百步、千步之遙，可是你一句話便將他帶到了天道的門檻面前，他要做的就是想清楚何為知行合一，知行合一的本來又該是如何，只要想清楚了這些……”

　　陳放驚喜道，“便可一步成圣！”

　　空證點了點頭，“正是啊。”

　　陳放心情舒緩了許多，“小空證，想不到你還懂得這么多。”

　　空證咧嘴道，“小和尚的身上還有許多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陳放道，“可惜，我要走了，很難再看到小和尚身上的怪事了。”

　　空證倒是面露淡然之色，“小和尚和陳道長的緣份只是剛剛開始而已，以后定然可以相見，只要陳道長把小和尚當朋友，小和尚自然是陳道長的好朋友。”

　　陳放哈哈大笑，“既然是好朋友，那以后一定可以再見的。”

　　空證站起身來，“只是再見之時，小和尚已不是小和尚，但是陳道長依然是陳道長。”

　　陳放有些不解，可空證已伸手道，“陳道長前路不平，煩請多多留意，小和尚等待下一次和道長相會。”

　　陳放笑道，“好。”

　　二人作禮，小和尚雙手合十，陳放則是作揖。

　　朝陽猶在，天高云淡。

　　人總是要告別的。

　　“山路有相逢，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會。”陳放笑道。

　　空證也笑道，“再會。”

　　陳放回身，徑直向門外走去。

　　他路過了那棵孤零零的杏花樹。

　　心中悵然。

　　莫老，希望你有朝一日真能一步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