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的晚夜。
腐朽的猩紅大地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堆蠕動著的紅黑物質在朝著一個方向聚合重組。
那是一團團令人惡心反胃的肉塊,他們似有生命的活物一樣跳動著,在一個地方堆得越來越高,交織在一起,慢慢的逐漸能看清楚模糊的人形。
那團肉塊拼成的人四下望望,思考了十來秒后,他潰爛的臉上裂開一道血紅的口子,里面是染著暗紅血液的牙齒。
他無聲的笑了,很快,他的皮膚迅速長出,接著是五官,而后是毛發。
漸漸的他不再像個怪物,變得像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瘦高男子。
若不是他全身還爬滿了蛆蟲一樣的肉塊,讓人看著有些驚悚,那么他就與正常人無異。
他手一翻,自虛空中開辟出的儲物空間里拿出一卷竹簡,用筆在上面書寫到。
“血織蟲用神識烙印上標記之后,可在主人肉身死后用意念組成新的肉身。”
最后一筆落下,收起竹簡,那人才變出一套玄黃色澤的衣物,遮掩住赤裸的肉身。
“天下奇蟲全部都記錄到了,奇蟲就算稀有功效強大無比,但也只能作為輔助,這樣的一條道路果然還是不適合一直走下去。”
這紅黑肉團拼成的人即是宋元殤,他嘴唇微張,思考的聲音從他口中幽幽傳出。
這是一位在修真界與天尊地位相同的魔尊,在十二至尊中有一個不那么像魔修的稱號。
齊名為萬卷。
這一稱呼來源于他喜歡記錄收集所有他知道功法和見聞的愛好,而這一習慣是他數萬載歲月無法飛升的日子里不知何時開始形成的。
但魔尊始終還是魔修,并不會因為稱號的不同而改變本質。
在這位魔尊手中很多的記錄都是殘殺了不知道多少生靈而換來的,在他認為必要的時候,不管什么東西都是可以犧牲的。
就血織蟲而言,這片大地都是因為這只奇蟲而在千年以內變為了廢土,會主動感染在這片土地上存在的一切事物。
不管是記錄還是殺戮,最終都只是為了一件事。
他要飛升成仙。
這不是什么讓人難以理解的理由,在修真界久了,不管是誰最終的目標都會指向這一點。
但是一位位天尊崛起又隕落,近萬年來仍沒有一人得道。
十二仙尊中不乏天資卓越的強者,也不缺鴻運齊天的大氣運者,就算這樣,也沒有人能夠參透成仙的奧秘,飛升至上界。
宋元殤計算著時間,估摸著馬上就該到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穿上衣物沒多久,自虛空中傳來老邁的聲音,緊接著宋元殤抬頭就看到一位黃衣老者。
“看來我來得不算晚。”
那老者身形佝僂,面相慈和,鶴發如云般飄揚在身周,手持一桿拂塵,正微笑著面對他。
聞言宋元殤冷笑一聲。
“呵,和說好的時間早到了整整一刻鐘,若不是我提前搓動血織蟲重塑肉身,元神歸體,今天怕是就被你這廝得逞。”
老者聽到宋元殤的指責只是一笑,接著拂塵一抖,兩人所在周圍就大變了模樣。
猩紅的大地刷的變得潔凈,地面不知何時變成了青色石板,隱有云霧從上滑過。
宋元殤前方是一方石桌,石桌上方有一套茶具,在其四方各有一個石凳。
本來在石桌上還有過一個棋盤,自從有次兩人下了一盤棋,棋盤被輸了十二局的宋元殤一子點碎之后就再也沒出現過。
兩人明顯早就認識了很久,宋元殤一側身直接坐了下來。
“所以你有什么事?”
從石桌上拿起一杯茶的宋元殤毫不在意般問道。
他很像知道,對面這老不死的找自己到底有什么急事,在他收集到最后一種奇蟲后馬上就找了上來。
不等老者回答,他接著說。
“我會聽,但我不一定會答應。”
看著玩弄茶杯的宋元殤,老者呵呵一笑,未對他的話做什么表示,轉而問他。
“你想成仙嗎。”
把玩著茶杯的宋元殤動作一滯,眼珠從茶杯轉向老者,接著就是一段時間的沉寂。
兩人互相對視了幾秒,直到宋元殤不再如雕像般凝固在那里,手指又開始像浪潮般反復落在杯子上。
他有那么一絲疑惑,一絲怪異,對方突然問這個干什么,難道?
老者接著講述。
“自老夫成尊以來,下界便再無一位尊者得道人間。”
隨著一聲嘆息,往事像被掀開的蓋子一樣,被老者緩緩道來。
“唉,在這之前的最后一位飛升至上界的仙尊僅用了短短數百年的時間就從下界離去,位列仙班。”
果然,宋元殤眉頭一皺,他有些不解,不解他為什么談起這些。
是啊,老者說的都是真話,但是這些真話在他們這樣的人之間已經算得上是廢話,同樣的事情提的少會讓人感慨,說多了就難免讓人厭煩。
“就在最近,老夫預感到大限將至,催動最后的余力進行了一次天演大陣,窺探到了一些飛升的隱秘。”
宋元殤終于是點點頭,他知道對方的話必定還有后文,于是眼中流露出催促之色,凝視著老者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然后,老夫又預知到在不久之后,又將有一位能從下界飛升的人出現。于是老夫便親自去尋這一切的源頭。”
接著他拂塵一揮,從袖中隱蔽的飛出一物,迅速放大于桌上。
宋元殤忽然感受到一股威壓撲面而來,竟然讓他這樣境界的人都感到有些底氣不足。
看外形這毫無疑問是一個蛋,但是一個蛋,竟然能在氣勢上壓制住在場的兩位下界的至強者。
向著桌子上出現的蛋,老者說到。
“此物其中的血脈之力讓老夫都感到畏懼,擁有這樣血脈之力的靈獸,一出生必然昭示著一些事物的到來。”
聽了老者的描述,宋元殤似有些明悟了。
“而若是這樣的生物若是成長起來,便一定能突破天與地的隔膜,達到尊者之上的仙人層次。”
那么老者所說的隱秘,就蘊藏在這蛋內的血脈之中。
想通這些之后,饒是宋元殤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欲望,眼中的一些色彩也有一瞬的閃爍。
老者眼眸微抬,顯然察覺到了宋元殤這一瞬間的變化。
“然后老夫發現,這蛋之中孕育而出的魂魄先天少了一魂。”
刷的一下,宋元殤終于恍然大悟。
他再看那蛋的目光已經毫不掩飾,滿目的熾熱流露而出。
先天少了一魂,正常來說就表示生命在孕育而出就會不完整,這種不完整就會導致那些生命的夭折。
而在宋元殤這樣的人眼中情況就完全不同。
若是先天少了一魂,補足便是,不管用誰的去補結果都會大差不差。
不過宋元殤自然沒有那樣的好心去救那蛋里的生命。
他的想法可以說是絕對的魔道思想。
用別人的魂補足殘魂,這和奪舍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一個需要從出生開始,一個后天而成。
后者相比前者來說自然有許多弊端,但這個不是現在的重點。
若是他能用自己的魂去補足這殘缺的靈魂,那么他就會變成那擁有恐怖血脈的生靈,并且完全繼承屬于那生靈的命格。
并且他可以做到讓自己的靈魂作為主導身體的一方,不會出現被殘魂反撲的現象。
即使不通過老者的天演大陣,宋元殤依然能看出來,那蛋里生命能夠飛升成仙,是不需要懷疑的。
宋元殤很快壓制下去自己起伏的心緒。
從一開始他就用探查的手段仔細的檢查了那枚蛋,情況和老者所說的一樣,并且他也沒有發現對方做了什么手腳。
他悠悠的后靠,在石凳上坐得跟靠椅上似的。
“這樣的程度用移魂之法就可以輕易奪舍,所以,所以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別告訴我這是你們所謂的正道操守。”
宋元殤確實是很眼熱這似乎是飛升契機的蛋,但是這件事顯然很不正常。
有了這樣的機會,就算是因為正派人士很少行奪舍之事,容易壞了道心,滋生心魔,那么也不可能把這一切告訴給他這么一個外人。
更何況道心和心魔出一點小問題對于面前的老者來說都不是什么大事。
老者呵呵笑了起來。
“呵呵呵,老夫大限將至,又開啟天演大陣,真像你說的那樣,怕是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老夫是想和你做一場交易。”
“哦?”
宋元殤思緒流轉,很好奇對方想與自己交易些什么。
“老夫余下時間不過數十載,我一死宗門內無人再能打理,希望你用瀆天塑魂術,讓那生靈成長起來,執掌宗門。直到宗內再出一位除了他以外的尊者前,由你代我保護這里。”
“在這之后,你便將他奪舍,借以飛升,我相信,這些你是有辦法做到的。”
聽到這里,宋元殤冷笑道。
“呵,我憑什么幫你?”
老者嘴角勾起,望著宋元殤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但他答非所問的道。
“師弟,我要去見師傅師兄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