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年槿兒渾身是血回到皇宮,它再沒有進過竹苑。
哪怕后來時聿再來這里看允莫,槿兒也只是在竹林中晃蕩,從不進竹苑內。
可自從硯韞從竹苑醒來,他就知道槿兒回來了。
那時大火熏傷了他的眼,后來半年他便一直帶著眼布。他知道自己在竹苑內,可他卻再沒有見過時聿。
直到四月十八,國鐘兩萬聲。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半年后,眼布被去下,他再次得見光明。
那日太陽很烈,灼的他雙眸干澀。可他第一件事,是打開床頭放著的木匣子。
那個木匣子,是時聿那年送他的,經過了這么多年邊角已經破損,可上面精致的紋路仍清晰可見。
木架打開,里面放著一枚裂開的玉佩。
【“你打開看看,生辰一年一次,自當有禮物。”
那不過是十來歲的太子殿下,可他為自己準備了禮物。
木匣被打開,里面放著的,正是那一枚玉佩以及包裹著玉佩的手帕。
少年時的硯韞不愛說話,而在十多歲時,他從未對外人說過話。
硯韞將玉佩拿出,出乎意料的,這是兩塊殘缺的玉佩,相吻合。
幾乎一瞬間,小硯韞就認出了其中半枚。那是他的玉佩,后來被殿下拿去了。
“孤問了太傅,這枚玉佩原應是陰陽兩紋型,而你手中的是陰紋。
孤找了許多資料,發現其中一個剛好與這個相配,就尋了塊玉將其不全了。”
小小的太子殿下,從來都是被人尊敬著,畏懼著,討好著的。
給別人送禮物倒是頭一次,明明想要關心他,卻實是放不下面子,于是就紅著耳朵,板著臉與硯韞說話。
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睛不住的向硯韞瞄去,仍是透露出他的緊張。
而當太子殿下久久不見硯韞說話,眼中的期待也逐漸消失。就要挽回尊嚴說上一句:
“你若是不喜歡放著就好,孤……”
話還沒說完,緊接著一滴熱淚就掉到了掌心。原來,硯韞沉默間拉上了他的手。
“殿下……疼不疼?”
愕的說話,硯韞的聲音帶著嘶啞,并不好聽。
那半塊陰紋玉佩是他本就熟悉的。可那刻著陽紋的玉佩,明顯還帶著鋒利,而殿下的手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
這玉佩,是殿下親手刻的。
“沒事的,不疼。阿韞別哭,不疼的。”】
“吱,吱吱。”
看著眼前稍顯邋遢的槿兒,硯韞輕輕一笑,可還是有一滴眼淚滴落手臂。
他手指擦過臉上滑下的淚跡,垂眸看著玉佩。
殿下……疼么?
他將玉佩拿出,小心取出匣子里的一方帕子,這帕子已經泛黃,可上面的紅梅仍舊鮮紅。
「如果可以,我不愿再遇見.」
他手指拂過字跡,一瞬間還是掉了淚,只是這次,再不會有人替他拭去眼淚。
硯韞張了張嘴,卻如何也說不出話,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著。
“……好”
他聲音嘶啞啊,亦如當年。
可那人,再不會回來。
……………………
從那以后,硯韞再沒有出過竹苑,逐漸的,竹苑多了蔬菜,花草,藤椅。
每過一段時間,竹苑外就會送來食物,后來他遞了紙條,想要什么,過一段時間總會送來。
只是竹苑再沒有人進入,硯韞整日伴著槿兒。
白日了,他就找事情做。等晚上了,他就睡覺。
他總不愿閑著,那樣腦中總是混沌的,于是他總要找些事情做。
或是編個竹籃,或是種些花草,或是修整竹苑。逐漸的,竹苑有了煙火氣,不再是冰冷冷的大房子
等時間久了,竹苑也再沒有需要修整的地方,他就閑了下來。
于是,他又有了另一個愛好。沒事的時候,他總是將藤椅搬到院子里,躺在上面曬著太陽,泛著迷糊。
有時睡得久了醒過來,他就晃著藤椅,在起來走走,打發著時間。
他逐漸喜歡上睡覺,有時醒了也不在意,繼續睡過去。
睡著的時候,總是最安心的時候。有時他也會夢到過去,可醒來,卻總是空蕩蕩。
有時,他也有些分不清,哪些才是真實的。
是夢,還是這孤寂的日常?
………………
槿兒總是不讓他擔心,它總是白日出去覓食,等到黃昏總會回來。
有時他還在熟睡,槿兒就叼著他的衣角將他搖醒,然后一起回到里屋點上燭火,度過一夜。
槿兒很厲害,總是能在竹林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食物。
有時,也會捉回一兩只兔子,那樣,他們兩個就開開葷,吃一頓烤兔肉。
而大多時候,他是在藤椅上度過。槿兒則是不知所蹤,卻總在夕陽西下踩著落日的余暉回歸。
可逐漸的,槿兒離開的越來越早,黃昏回來時,也總是帶著疲憊。
可盡管如此,它卻從未在黃昏后回歸。或許在它心里,總有個人在等著它。
太陽落下后,就冷了,他會凍著。
這樣的日子很平淡,也沒什么新意,日復一日,總是這般。
直到有一天,硯韞在星子漸多時醒來,卻發現這日槿兒沒有回來。
他點上燭燈,出了竹苑去找槿兒。好在,他并未走多久就看到了槿兒。
它窩在一棵高樹下,旁邊有著一只兔子。
等硯韞走進了,才發現槿兒身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而正是這道傷口讓它無法挪步。
也正在這時,他才意識到,槿兒已經十七了……再鋒利的爪子,也有抓不動的時候。
他沒有說什么,將燭燈系在腰間,輕輕將槿兒抱起來。見它的眼光仍落在那兔子上,無奈的拎起兔子往家走去。
回去后他給槿兒上了藥,熬了些肉粥有拿了幾塊肉給它吃。
硯韞坐在凳子上,托著腮幫看著槿兒吃湯,用手指點了點它的小腦袋。
“你已經老了,槿兒。不要再出去了。
哪一日我找不到你,你就是想回家都回不來了。”
而槿兒卻沒有聽硯韞的話,第二日,盡管身上仍受著傷,它還是出去了。
硯韞也終是沒有拘著它,任它離開。
那天下午,槿兒早早的回了家。嘴里叼著自己覓來的食物,昂著腦袋朝著硯韞哼哼唧唧好久。
硯韞也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
………………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硯韞發現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了。
逐漸的,他記不清很多東西,那些曾經的愉快的,憤恨的,都在漸漸在腦海中消散。
第一次意識到這時,他心里是慌了的……原來記憶也會騙人。
可他不愿忘記,即便曾經再痛恨的過往,那亦是他的全部。
如果忘記了,他還在活什么?
他想了好多辦法,最后,他找了些宣紙。將夢里的內容盡數畫在上面。然后又做了個大匣子將宣紙都放在里面。
逐漸的,他便養成了習慣。每日總會用一些時間去畫些東西。
有時是一樹梅花落了松松白雪,有時是一堵高墻,有時,亦是她的回眸燦爛。
硯韞知道,他變了很多。
進入竹苑后,他逐漸不再說話,一天天的幾乎都是沒有言語。
后來,他也意識到這樣不好,于是總是在槿兒回來時帶著它嘮叨。
直到后來有一日,槿兒回到他身邊后他習慣性的想和它說話卻見槿兒一下子跳到旁邊的樹上沖著他呲牙。
連身上柔順的毛發都一根根直直地立著,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后怕。
硯韞才意識到自己竟是有些近乎偏執地想要執行自己的想法。
他輕輕一笑,手指捻了捻,轉身回到屋里,沒過多久槿兒就跟著回了屋但還是不愿靠近他。
后來,他沒再逮著槿兒嘮叨。他也知道,那些,不過是飲鴆止渴。
想要恢復正常,只有回歸人群生活。
可他也知道,這是不會實現的。
現在想來,曾經時聿鍛造鎖鏈只為將他馴服,留在身邊。
而今不再需要鎖鏈,他把自己鎖在她的過往,等待那人回歸。
她讓他留下,他就不離開。
他把她的思念……活成了家。
………………
日子這樣一天天過著,看似會直到永恒的日子,其實硯韞知道,不會太久了。
槿兒越來越老了。
似乎,不管是人還是動物,年輕時再精力旺盛,等到有一天忽然意識到自己老了的時候,就真的于一念間,再也回不去過往了。
槿兒每日回來,身上的傷總是會越累越多。也逐漸的,它不愿接近自己,或許,是不愿被發現身上的傷吧。
其實槿兒的警惕性也降了好多,好幾次他悄悄給它上藥都沒被它察覺。
它太累了,卻不愿停下。
因為停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這樣的日子平靜了很久,直到又一次,槿兒在夜深了仍未回家。
像那次一樣,硯韞點著燈,手中備著藥,進竹林去找槿兒。只是這次他卻轉了許久才在一處草叢找到槿兒。
他其實并不想槿兒這般,每次看見它受了一身的傷卻又不愿倒下而心疼,可他無法阻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下定了決心去做的事情,就不要去阻止了。動物亦然。
硯韞總是在竹苑里熬了肉粥備了熟肉等它回家,而槿兒每次回去不管餓不餓總是很給面子的將肉粥喝完,將肉塊吃掉或是拖走藏起來。
之后的日子啊,它越來越多次無法按時回家,他就不厭其煩地將它找到,嘴中嘮嘮叨叨地,帶它回家。
他在包容它的自尊,雄鷹也有飛不動的時候,可那原本的傲骨自尊卻永遠無法老去。
兩者的不匹配,讓它不愿承認,自己老了。
直到又一次,他再次將槿兒帶回家。它傷的很重,一直到很久才養好身上的傷。
硯韞想,他若是沒將它尋回,它或許,會死吧。
“槿兒,不要再去了。”
這句話他說了很多遍,卻從來只是說著。
它每次受傷,他都是這句話。或許是它已經有了記憶,或許是他的話太過沉重,槿兒這次并沒有沉默,而是上前討好似的,舔了舔他的手指。
自那以后,槿兒便沒有再出去覓食,它在竹苑內陪著硯韞。有時會爬到屋頂,有時會在樹上來回竄動,有時會窩在硯韞懷里與他一起午睡。
有時啊,硯韞在藤椅上看著書曬著太陽,槿兒就叼著他的衣角來回晃悠。
可這只貂兒畢竟已經老了,牙口也愈加的松了,總是會晃著晃著就掉到地上,它也不在意,爬起來繼續叼著硯韞衣角繼續玩。
又是一年二月十八,時厭過來祭奠允莫。
“硯韞,你又白了很多頭發。”
硯韞用手輕撫了撫那已經很長的頭發,不在意的笑了笑。
在這無人之境,白與不白,又有何差異呢?
“硯韞,該放下了。她不會回來了。”
“這些日子,我時時會想……”
硯韞將煮沸的茶壺提起來,輕輕搖晃,聽著茶水沖刷著壺壁的聲音,緩緩說著。
而后碧綠的茶水汩汩流出,于碧玉做的杯子中發出輕微響聲。
微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枝頭三兩只鳥兒不時鳴叫。不論外面如何喧囂紛亂,這里獨獨保持著一份清風寧靜。
“過往發生的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
是她將他撿回是一場夢,還是她將他丟下是一場夢?
他越來越記不住一些事了,有時偶然回頭,竟下意識還以為她在身邊。
炊煙起時,她靠在墻邊一笑經年。
午休迷蒙,似乎還有一人傾身為他披上大衣。
月朗星稀抑或繁星閃爍,她是否會踏月而歸?或是一步步行入銀河深處,再無蹤影。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在孤獨中前行。
一日日,沒有笑容,也不哭泣,沒有過去,也無未來。
天明時,他去干活;夜深了,他就睡覺。
所謂明天,也不過是與今天無甚差別的一天。
只是他始終相信,相信那人還會回來。
或是明天,或是明年,或是壯年不在,或是暮志沉沉。
她讓他留下,他就不離開。
萬家燈火,他為她燃燈一盞,待她回家。
有時他也會做夢,夢境中,他似乎還陪在她身邊,處理公文。
失望的,開心的,慶幸的,絕望的,不管種種,她似乎從未離開。
只是夢醒后現實所帶來的窒息與苦楚,卻也是真的難熬。
“五年了,或許她早就不在了,我已經三十了,你又怎知,我沒有放下?”
時厭定定看著硯韞,亦不覺的他在說什么真心話。
若是放下,又何因長發一年年華白……
若是放下,又何故仍是固步自封,不肯多走出一步……
若是放下,又何原這般不在乎生命……
硯韞躺在藤椅上,抱著懷里的槿兒一下下撫著它的后背。
“陛下,沒放下的人,是你啊。”
時厭躺在藤椅上,抬頭望著沉沉夜幕下的繁星閃爍。
彼時,他已然穩住皇權,曾經拼上一切也想要得到的,如今卻好似真如她當時讖語般,囚住他一輩子。
在至高的皇權上,繁華似錦。可繁華過后的落寞孤獨,卻似乎可以吞噬人心。
曾經萬般也無法理解硯韞這般傷她,卻為何還是留在身邊不可。
可當他也感受到那種極致的孤獨,才漸漸反應過來,人活在這世間,總要有些牽羈。
若是連那點牽連都沒了,這人生,就好似真的沒了意義。
“硯韞,你可了解付籌?”
硯韞抬眸看著天上繁星,似乎一切不順痛苦,都能為這點美好所撫平。
“他是我父親,卻是我最為陌生的人。”
“付籌……復仇,偏你是他的孩子,偏我認他為父。”
“我始終猜不透他的想法,現在想來,其實極簡單。
或許他也有情,可當一個人為了一件事可以放下一切時,那些情誼,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硯韞逗弄著懷里的貂兒,一陣冷風吹來,他將衣袖縮了縮,雙手抱著槿兒取暖。
“人總是貪婪的,選了荊棘之路,就想著平坦大道上的舒適;而當選了平坦之路,卻又念著荊棘路上的風景。”
“既已選擇,無論對錯,又有何資格后悔。”
“陛下放不下皇權尊貴,又念著似常人一般的親情。這世間,哪有兩全美。”
“硯韞所言至此,天色已晚,陛下也該離開了。”
時厭望著硯韞離開的背影,心中琢磨著他的話語。
他起身,向硯韞躬身一躬。頭一次的,對他帶著敬意:“多謝。”
硯韞不甚在意他的想法,左右他如何,與自己無關。
今日言于時厭之話,自己又何嘗不是彌足深陷呢?
他要血殅安然無恙,卻又念著殿下所予的溫暖。莫說這世間沒有兩全美,他,又如何擔得起?
心虛紛雜,硯韞撂了撂槿兒,復又抱著它往屋內走去。
“走嘍,槿兒。”
“我們回家。”
………………
這般平靜的日子并未維持多久,因為,槿兒不見了。
曾經那么多次硯韞從未慌過,可這一次,他慌了。
它為何離開?
因為動物的本能,它預料到自己快死了,所以出去找一處地方,等待死亡。
硯韞再一次的出去,竹苑內,竹苑外,反反復復找了許多遍,可都沒有槿兒的蹤影。
在哪里?在哪里?
他怕了,怕槿兒一個孤獨老去。
會不會在竹林外?會在哪里?
又一遍搜尋,他終于在一處陡峭處發現了血跡。
順著血跡一路尋找,他扒開草垛,終于發現了槿兒。
它藏在一處石洞內,蜷縮著,垂著腦袋,等待死亡。
硯韞顫抖著,卻沒有上前。
槿兒藏起來,不愿被發現。
他知道槿兒能夠知道他來尋它了,它能嗅到熟悉的氣味。
它表現的不安啊,那他又為何,要戳破這點最后的尊嚴。
他守在石洞旁邊,陪著它。
白日黑夜,他看著槿兒逐漸一動不動,一點點的變僵硬。
他將已經沒有意識的貂兒小心翼翼的護在懷里,溫熱的手掌一下下撫著它僵硬的毛發。
“沒事的,槿兒,沒事的。”
“我們回家。”
三日沒吃沒喝,一動不動坐了那么久,硯韞剛一起來就一個踉蹌差些摔著。
他手中護著貂兒,口中喃喃著。
“不怕啊,我會帶你回家的。”
他護著貂兒,一步步走回竹苑。深一步淺一步的腳印,多少次踉蹌,手中仍穩穩抱著那個僵硬的小動物。
他帶它回家。
回去后,硯韞用溫水推送著槿兒的身體,卻發現它的口中含著什么。
取出來后才發現,是那節指骨。
時聿取下的,允莫的,指骨。
他知道那些血跡是哪里的了,卻再沒什么話能與誰說。只是小心的,把那指骨放在槿兒僵硬的爪間。
他在允莫墳邊刨了個小坑,將槿兒安置其中,伴著允莫的墳塋。
那日,他靜靜地坐在槿兒墳旁,呆了一日。
他沒有哭,只是沉默著,送走這個陪了自己五年的小家伙。
直到他一步步走回竹苑,才恍然發現,這個家,好似什么都沒了。
沒有人留他,他其實,從來不存在家。
槿兒不在后,他仍是向往常那般生活。
只是再沒有了歡笑,嬉鬧。
偶爾他還是會睡過,在夜幕沉沉中醒來,再拖著藤椅回到室內,亮起燈。
后來,時厭又來了一次,也代表著,又過了一年。
時厭說:“硯韞,你的發全白了。”
他只是不在意的笑笑,沒有再說什么話。
其實,他感覺不該這般的。
畢竟他一日日沒有疲勞,沒有殫精竭慮。
他活的悠閑,長發卻一年年華白,似乎在默默反抗著,你活的并不好,為何長發會白的這般迅速?
活的好不好?他其實并不曉得。
只是,這是她所向往的生活,他活成了她向往的樣子,僅此而已。
又一次的,他做夢了。
夢到了那個人啊,亦是白發滿身,眉目間帶著散漫解脫。整個人削瘦啊,一身白衣卻顯得平和適宜,隨著時間的沉淀,似是一塊打磨好的美玉,氣質內斂,溫潤透徹。
那是她的樣子嗎?
她看向他了。
她說:“硯韞,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你是否還會這般選擇?”
他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著她。
不一樣……不一樣。
那是時聿,是殿下。
他快走上前,最后甚至跑了起來。殿下……別走,等等我。
他終于到了她身邊,顫著手輕觸時聿手臂,可是卻穿了過去。
殿下……阿聿……他聽到了自己哽咽的聲音。
別這樣……
殿下……
那人的身影逐漸消散,她伸手拂過他的臉頰,輕笑著消散于風中。
殿下!
硯韞猛的睜看眼睛,慌不擇路的起身連鞋也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沒有……沒有……
沒有……
他向院外跑去,卻不知被什么拌了腳步摔在地上,卻再沒有起來。
“啪嗒”
“啪嗒”
“時聿……時聿……”
“是你,我知道是你……”
“你出來啊……”
“你出來啊!”
他雙手支著地面,嗓音帶著惶恐,絕望,你出來啊……
可不論他怎么喊,那人再沒有出現。
他手指輕撫臉龐,那里恍惚還帶著淡淡的梅香。
過往六年所隱忍下的委屈悲傷似乎此刻轟然爆發。
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你個騙子!”
你殺了我吧……
你殺了我吧……
時聿……
你殺了我啊……
為何,要我活下來……
硯韞,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你是否還會這般選擇?
她的嗓音似乎仍繚繞在耳畔,讓他不得不相信,那真是她。
只是,卻如曇花一現,短暫的,讓他窒息。
如果可以從頭來過,或許,我不會選擇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