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墓中央的寢廳里充滿著死氣。
渾身青黑色鱗片的怪物茍延殘喘地死捂著傷口,身子底下已經是一片血泊。
龍類的靈被賢者之石重創后不得已脫出了控制的肉體,在沒有憑依的情況下如同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消散。
褪去龍化特征的白發男人依舊昏迷不醒,他的靈原本就為了抵抗龍侍的侵蝕縮在一角,經歷了賢者之石的刺擊后一時半會都沒法拿回自己的身體,即便活過來也會因為在體內溶解的“第五元素”慢性死亡。
“既然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不妨在死之前回答一下你的疑惑。”血液仿佛要流個干凈的怪物身上出現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氛圍。
“樂意之至。”另一個帶了“巫妖命匣”的異族玩家卻之不恭。
“第一個問題解釋起來很簡單,那根十字架監視的是我,但又不是我,這么說能明白嗎?”
“你一個人的身體里存在著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龍侍好像在回答陳莫的問題,又好像在自言自語:“這是我從沒有見過的事情。”
“龍類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長著怪物身體的半龍對純血龍族嗤之以鼻:“你們恐怕壓根沒有醫學。”
“醫學?”龍侍翻閱著靈魂中記錄的資料:“處理疾病,使病患恢復健康的學科。”
他對陳莫的驕傲感到不解:
“我們的龍軀能夠時刻進行自我修復,即便傷勢過于嚴重,還有言靈能幫助恢復。至于疾病,龍類的身體不像人類那樣脆弱且不可控,并不存在疾病,雖然我族在漫長生命后也會衰老,但能夠‘繭化’,復蘇后的身體會煥然一新,我族怎么會需要醫學這種東西?”
“在一種學科不斷前進的過程中,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副產物,就像是樹上長出的枝條,樹不會知道那一根枝條開出來的花最為美麗,只有枝條本身清楚。”陳莫用了個比喻,也不關心龍侍能否聽懂,就此住口。
有些事只要他自己清楚就可以了。
一覺醒來世界驟變,伴隨變化驟然出現在體內的龍血恐怕在一開始就產生了精神上的作用,然而他穿越而來的靈體異常的堅韌,只在少數時候那些異類的鮮血會對他產生一定的影響,讓他從性格到氣質出現大幅度的轉變。
直到2001年,“格陵蘭事件”爆發。
一種疾病出現在他的身上---名為“人格分裂”的精神疾病。
病因難以用科學來解釋,陳莫的靈分成了貨真價實到的兩份。
也許靈魂中存在分球悖論的解釋?
龍的軀體能無限再生,言靈能夠喚起細胞的活力,可是靈魂得的病還能治嗎?
這種事其實在混血種中并不少見,甚至存在人為制造分裂人格,讓龍血中誕生的人格更好地控制血統的例子。
暴血的原理就是這種事的起始,古代混血種激發自己的龍性,將對龍類的仇恨刻進骨子里的同時,釋放混血種的龍之心,讓龍血得到活化,暫時地提高血統程度。
甚至秘黨也做過類似的研究,只是結果大多數時候都不盡如人意,實驗后的混血種大多數都變成了死侍,畢竟原本的混血種人格在分裂后產生偏向龍類和偏向人類的兩部分,孰強孰弱一眼可見,龍性的人格占據主導的情況下,血統不由自主地精煉,最后的結果只有墮落。(見第三章約頓海姆資料庫)
然而事情在陳莫身上出了些意外,足以讓學院心理部把他當成“零號”實驗體的意外。
他的人性人格本應被龍性人格壓制,陳莫原本不是個意志極度堅定的人,否則芬格爾在出發的那天他不會把自己關在房子里來回地翻那堆晦澀的古籍。
可結果是人類的靈壓倒了龍類的靈主宰了身體。
有趣的事情到這里還沒有結束。
在這里我們不妨將人性看作為白,龍性看作為黑,原本黑白混雜的混沌被分成了兩個部分,而區分后按常理來說應當變為純色的兩邊都沾染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是因為他自身的意志?還是穿越者靈魂的特殊?又或者是萬中無一的巧合?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他的靈確確實實地變了,用極為形象的話來說,變成了兩只陰陽魚。
他們通過天演進行巨量信息的交流,在將信息通過言靈處理時切換人格,另一方自然而然能夠全面地了解情況。
龍侍的靈靜默了很長時間,沒有糾結下去,又問:
“黑色的皇帝曾在那根銅柱上記錄了很多事情,你們拿到了那些破碎的部分,從上面得到了有關詛咒的一切,甚至喚起詛咒的方法,我說的對嗎?”
他想得到的只是一個確認,實際上他確實猜出了部分的真相。
首先應該把那個“們”字去掉。
其次,秘黨從來沒有得到完整的銅柱,陳莫比秘黨多的也只有從施耐德和芬格爾手里拿回來的碎片,上面只是隱晦地指明了這里的大致方位。
甚至還要通過板塊變化推算。
世界上的某個地方還有著銅柱的其他部分。
不過陳莫也懶得指出,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半對。
“回答最后一個問題之前,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強撐著坐直了身子:
“龍。”
“會不會被龍血侵蝕?”
“.........”
不回答不也是一種回答嗎?
“作為報酬。”瀕死的怪物甚至還有樂子人的心思:“第三個問題的答案是不知道。”
如果不是為了多活一會他現在真想攤攤手:“我也不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他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那副臨時捏出來的龍軀干得怎么樣?”陳莫的聲音放的很低,胸膛的傷口處,血肉已經開始蠕動嘗試修復損傷,可也只是杯水車薪,血液依舊在流淌著,他甚至不能高聲說話以免牽動到傷口。
“你真的像什么都清楚一樣。”龍侍的靈已經在脫離喬治·洛朗的身體了,單獨的靈體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界面上充斥著的元素會沖垮靈的結構,他憑著不知名的手段直接和陳莫的靈進行交流。
“剛剛那一句是詐你的。”陳莫扯扯嘴角,心臟處的劇烈疼痛讓他倒吸了口涼氣,花了幾秒才緩過來:“那只次代種真的是臨時捏的?我能看出來他的骨架和那只尸守一模一樣,所以那只尸守是用你的遺體煉制出來的?”
“你猜的很對,那確實是我的尸骨。”
“里面的活靈呢?”
“他也曾經是王的臣子,我的戰友。”
“在我們一間訓練混血種學校的教材里,你們是殘酷冷血的種族,只信奉權與力,感情和怪物一樣的龍類隔得很遠,不過我真要為你們的品格點贊。”
“只是你們的偏見而已。”
“也許不止是出于偏見這個原因。”陳莫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沒有過多地解釋:
“但你和那條龍的忠誠值得欽佩,把自己的身軀和靈魂鎖在主君的陵墓中,漫長的時光里孤獨的守靈,即便在沉睡中度過也決不會好受。”
“龍族是驕傲的種族,只是那位王太過完美,我情愿將自己的驕傲和一切都獻于我的王。”龍侍只是平淡地回應,直接傳達到陳莫腦海里的信息也包括情緒,他不認為人類能夠理解他的忠誠。
正如陳莫不認為龍侍能理解人類的偏見。
“不過你帶來的那些竊血者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哦?”陳莫抬起頭:“死了幾個了?”
“這么沒有信心?”
“如果只是次代種的龍軀,充其量只會出現重傷,但那里不僅有你的靈,還有一只現成的完全服從的活靈。”陳莫向后躺去,一只手側放在身邊,一只手還在堵著傷口,“那意味著什么你比我要清楚。”
“現在的你是條‘龍’這一點我確實已經很清楚了,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上萬年前我的同胞,用靈體占據了人類的身體。”龍侍的聲音越來越淡,只不過還在清晰的范疇,“他們是很出色的竊血者,但確實擋不住復合言靈的毀滅性效果。”
“‘我’的計劃里不需要他們對抗一只清醒的次代種,只要做好份內的工作。”
“所以你活著的希望在那些人身上嗎?”靈的聲音開始模糊,在幾分鐘的談話后他真的要消散了。
“能把消息傳過去?”陳莫促狹地說。
“不能,但我會在我死之后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會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殺光,賜予你真正的絕望。”
在靈死亡前最后一句話中,怨毒和詛咒還是無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他消散了。
陳莫依舊不在意地盯著潔白的天花板,他和這條龍之間早就是不可調和的死仇了,然而雙方都是冷靜到在這種仇恨前也能繼續虛與委蛇的變態。
兩只毒蛇在互相撕咬前吐著信子,自然不可能是在求偶,一方露出獠牙另一方也不會在意。
還沒到咬死人的時候。
不過他真的很討厭那個人謀劃,他永遠不會像另一個自己那樣把性命交到別人的手上。
這時候,躺倒在地的白發中年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即便是三度暴血后的瀕死身體,有人還是感覺到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陰陽魚的黑勾玉中還是有白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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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字善畫
晚了,對不起,明日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