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至尊的怒吼中,整座宮殿都在隱隱地抖動,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透明四棱錐上出現了樹狀的裂紋,輕靈而奇妙的聲音以祂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從龍墓,到冰上的營地,甚至抵達的大半個北極圈,雷克雅未克漫步的旅人們在街頭不約而同的抬頭,在冰海上航行的水手的心底升起莫名的悲傷和孤獨,思念起在港口遠眺的家人。
龍侍的嗓子里壓抑著說不清的東西,像是暴風雨前空中緩慢浮動的烏云,他的聲音戰栗著,痛苦通過聲音的載體充滿了所有的空間,人類擁有可以分擔孤獨痛苦的對象,千萬年后回歸的龍族幾乎什么都沒有,唯一有的似乎也要被人剝奪。
他低聲用龍文說話,話語穿過耳膜降臨在陳莫的身上,要將人類渺小的身軀擊垮。
嘶啞晦澀,刺耳清晰。
兩種截然不同的音調分別代表了不存在的第三者和陳莫的聽覺。
“我詛咒你,人類,我用我的靈魂和生命詛咒你徹底的死亡。”
靈視的界面中黑色的氣流扭曲著向陳莫鉆去,撞上了看不見的墻壁,詛咒像蛆蟲豺狼一般在球形的域壁外圍巡游徘徊,尋找可以下嘴的薄弱之處。
陳莫只是冷冷看著他,報以嘲笑:“你的王在千萬年前就已經死了,蠢貨,我只不過是在祂的墳墓上又踩了幾腳,你更應該用生命去詛咒那位黑色的皇帝,這樣至少不會讓我認為你是個懦夫。”
戒律的光芒在逐漸消失,這枚護符的言靈持續時間實在是短的可憐,完全鎮壓龍侍靈魂的那一剎那已經把這個可憐的活靈榨了個干凈了,但它還在頑強地維持著領域,這是符文賦予他的使命。
當活靈結束壽命的剎那,龍侍鋒利的利爪就會毫無猶豫地刺向陳莫的咽喉。
龍侍在聽見陳莫的譏諷后,那雙僅有微弱瞳光的雙眼低垂了下去,再抬起來的時候像是黑夜中的火炬。
“我不該冒著風險把你帶到這里來的。”他聲音里的顫抖平復了些許,龍化的軀體卻極其詭異的涌動著,鮮血淋漓的骨翼撕裂了他脊背上的皮膚,從椎骨的兩側伸開,像是魔鬼的翅膀。
龍侍原本只是占據了混血種的身體,然而人類的身軀龍之心的引導下在登神的長階上拾級而上,開始向純血龍族的頂點攀登,在陳莫的眼中面前的肉體和龍形的死侍區別已經不大了,只是那鱗片,骨刺和舒展的雙翼比起死侍的猙獰帶著暴力的美感,像是精心排布后的產物。
“我不應該那樣的自負,能作為王的食物,我對你已經抱有了最高的警惕心。”龍侍低聲闡述著內心的懊悔,然而陳莫沒有繼續和他閑聊下去,喜歡空口聊天的不是‘他’,刀刃的銀光如鬼魅在他的手里閃爍,他一刀刺進了龍侍的心臟。
“我比較喜歡在動手的時候說話,更有效率。”他揚起臉,笑了笑,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依舊掏出了第二把刀刃,柳葉一樣的手術刀,看起來能很簡單地切開龍侍滿是龍鱗的肚子。
可惜血腥的傷口并沒有出現在龍侍身上。
龍侍手臂上的“刀刃”切開陳莫的皮膚如同滾刀切牛油一般順遂無阻。
陳莫退的很快。
“嘶。”他用冰冷的刀身貼了貼胸口處傷痕,像是在通過疼痛刺激感官:“我以為我能擋住的。”他咧了咧嘴:“戒律的時效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龍侍盯著自己的沾著血珠的爪子若有所思,他沒有在得手后趁勢在陳莫的身上留下幾道致命的傷口。
還是說,他做不到?
他拔出了直直扎進心臟的利刃,胸口的血肉蠕動,本應噴濺的龍血被及時堵住,眼光則從手掌移向了遠處的光點。
黑暗中另一雙黃金的瞳孔亮了起來,圓潤的瞳孔像貓遇到強光的眼睛一樣收攏成縫,那豎瞳里的光芒像夏花一樣絢爛。
柳葉一樣的刀刃在他的手中輕巧地回旋著,陳莫不輕不重的呼氣,空氣中巨量的氧氣向風暴的中心匯集,好像在眨眼之間,這間詭異的殿堂里又多了一只怪物,長著鱗片和骨刺的怪物。
龍侍被憤怒充滿的心里升起了一絲絲驚訝,那個人類手里有自己同族的血液,血液中的權力與精神能夠幫助混血種進行龍化,雖然結果會是墮入深淵,但那位尊貴古龍的血液并沒有再一次流進陳莫的血管,活躍的龍血源自他自己的身體。
如果昂熱在這里,他會清楚陳莫的身上發生了什么。
古老的血統精煉技術---暴血。
早已經被許多龍血家族淘汰的東西,也是學院取得突破的項目之一,它不夠穩定,每一次的精煉都只是將混血種往那根紅線推上一步,它的使用方法和效果都古樸且充滿唯心,理解并掌握的門檻并不低,結果往往是留下死侍和龍類互相啃噬的尸骸,人類早就被抹去了。
但這種老掉牙的技術也是歷史上人類賴以與龍類廝殺的獠牙,把作為人類的靈魂作為燃料燒掉,只留下龍的部分和龍類戰斗,諷刺又悲哀。
現在總是過去的重演。
如果暴血這種氪命的技術也有度量,陳莫身上已經進行了第三度甚至第四度的暴血。
“你的龍血應該已經壓倒了理智。”龍侍冷靜地試探:“和我戰斗的應該是一位沒有智力的野獸。”他看到的眼睛里只剩下殘暴的殺心,沒有神志的存在。
野獸是不會給予回應的。
骨翼扇動后帶著一連串音爆聲的龍侍和后肢蹬地的怪物同時消失不見,高速的移動中偌大的空間里只有留下的殘影,龍侍將龍化陳莫的危險程度上調了一個等級,在他看來以陳莫體內龍血的尊貴程度,即便血統完全純化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脅。
但這個人類體內和原生的龍血一同被調動起來的還有其他的東西。
龍骨制成的殿堂里不時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兩個怪物與地面相撞,又在空中撞擊,堅硬的龍骨在恐怖動能的相互抵消中都有碎裂的痕跡,在短到極致的時間里陳莫手中的銀光和龍侍手中的黑爪檢驗著彼此的鋒芒,和龍骨質地相似的爪子還是比不上煉金術精心淬煉的利刃,龍侍的身上時不時出現可怖的傷口,但血肉蠕動傷口中連血液都沒有流出多少。
“我曾經嘲笑你的卑賤與弱小。”龍侍感嘆,“完全沒有料想到你的身上藏著這種程度的暴力。”
他的言語依舊沒有回答,對面的怪物只發出了警告性的吼聲。
龍侍強行誘導進化后的身體素質在那只怪物之上,這得益于洛朗家主極其優秀的血統,但武器上龍侍處在劣勢,他是正統的龍族煉金術士而非青銅與火之王那樣憑借權柄隨時可以進行煉成的論外存在,他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爪牙,而怪物身上的刀刃在龍化的過程中貼近了血肉以供隨時取用,每一次武器在高速的撞擊中產生破損,下一次狹路相逢迎接他的又是一把嶄新而鋒銳的尖刀。
他現在取勝的辦法有兩種,要么祈禱自己的身體在怪物的血被燃燒殆盡之前,不會被刀子砍成肉沫,要么強行用占據優勢的身體素質和沒有理智的怪物換命。
森嚴的骨翼從他的背后張開,下一次的撞擊的結果只會是龍鱗四散,血肉切碎,骨骼崩裂。
龍侍賭自己精神催化的肉體能夠扛住怪物兇暴的斬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