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侍對于現(xiàn)代混血種和秘黨的認知,雖然幾乎僅限于那些不幸已經(jīng)墮落成死侍的混血種的記憶,但對現(xiàn)今秘黨擺在明面上的力量算是有充分的了解。
可他還是錯估了這支步入“處刑之地”的隊伍的含金量。
這些人的血統(tǒng)高貴地讓人難以置信,而人類對龍族技術的運用也超過了他的預料,更可怕的是竊血者竟然真的竊取了權柄。
但好在事情還在可控范圍內,自己臨時捏造的龍軀在王的加持下甚至擁有超過全盛時期的力量,就算無法斬殺這些竊血者,“宮殿”也足以把他們關住。
而那個讓他煞費苦心,甚至鋌而走險的目標,已經(jīng)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王的孵化還沒有到達最關鍵的時候,自己要做的只不過是拖住時間,等待祂的歸來而已。
千萬年沉睡的寂寞讓他很樂意把這個祭品當做一個聽眾,排遣一下孤寂,回憶些遙遠的往事,將自己的劇本娓娓道來,徹底擊垮一個可悲竊血者的心靈。
“還記得你說過的古籍嗎?你說上面寫著,這里是那位黑色的皇帝為我王創(chuàng)造的處刑之地,祂把我的王釘死在擎天銅柱上投入咆哮的冰海深處,這就是祂審判的第一步,我王是趨于完美的生物,某種意義上祂還要超過皇帝,祂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永垂不朽!但皇帝還是找到了審判的辦法。”
“如果這座宮殿的銘文和那個小小的圣杯真的出自你手,那就說明你懂得煉金術,我追求真理,而不是真理衍生的事實,白王不死的理由是什么?黑王又如何審判?”
盡管龍侍毫不遮掩地明示陳莫,從約頓海姆離校,再到冰下宮城直面龍族,一切都處在他的規(guī)劃中,但似乎比起自己的命運,陳莫更在乎那些沾滿灰塵的歷史。
這合理嗎?無論以人還是以龍的思考方式,這都極不合理,陳莫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破罐破摔?客觀上對龍侍來說,最好的方法是徹底剝奪這個竊血者的行動能力乃至思考能力,但他卻沒有那么做,而是在言語中讓交談時間流逝,讓王繼續(xù)孵化的時間延長。
“王的不死在于祂的靈。”他還是回答了陳莫的問題,“似乎人類到現(xiàn)在還沒有搞清楚我們繭化的事。”
“在我們內部關于繭化的爭論有很多很多,主流的觀點算是有兩個,第一個大致將繭視為存儲事先制作的微型胚胎和記憶數(shù)據(jù)的復合膠囊,在特殊的情況下膠囊開啟,其中胚胎孵化并取得記憶,這種解釋有不少和我們過往的記錄沖突的地方,但算是最為合理和貼近科學認知的觀點。”
“當然我不贊同這種太過‘科學性’的觀點,帶著一種刻意迎合唯物論的味道,畢竟我是個煉金術士,而你們這個種族的存在本就不太唯物,我更贊同第二種觀點。”
陳莫嘆了口氣,科技是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類都引以為傲的手段,但總有人嘗試用尚不足夠的科學去解釋一切,比如言靈和繭化這種偏向唯心的東西,從知道“時間零”效果的時候,他就認為在兩百年以內人類不會擁有能夠在科學上解析言靈運作原理的技術實力。
但在其他方面的突破可能遠不需要兩百年。
“在靈視的視角中,我們能夠辨認出混血種和龍類的靈,第二種觀點認為繭的復蘇必然和靈有關,繭可能是事先準備好的帶有龍類部分靈的胚胎,死亡龍類的靈去往了繭中,讓因為死亡而受到傷害的靈在漫長時間中逐漸復蘇,激發(fā)胚胎的活性,重鑄龍軀,這是大部分煉金術士的共識。”
龍侍鼓了鼓掌:“你說對了絕大部分,只有一點小小的錯誤,比如在龍類死亡前繭中并不一定帶有靈,比如復蘇和時間的長度關聯(lián)沒有那么密切,更重要的是復生的時機。”
“不過這些都不算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繭的必要性。”
“什么意思?”
“我們從死亡中歸來的真相是我們壓根沒有步入死亡,死亡的只是龍軀,只是肉體,我們的‘靈’依舊生存,但這是個充斥著元素的世界,純粹精神構筑的‘靈’不能憑空生存,一杯酒精裝在杯子里,它是固定形狀的酒精,將它倒入大海,這些酒精只會迅速地融入汪洋之中,徹底崩散。”
陳莫若有所思:“所以繭是必要的,在肉體死亡后,龍類的精神必須盡快進入準備好的繭中,否則就會和肉體一起死亡。”
“不對。”他又抬起頭問道:“你們死亡的地方必然會和繭的所在地有著物理意義上.......”他說到這里突然停住了。
他的眼神里面滿是顛覆性的震驚。
“你想到了。”龍侍眼神復雜:“距離,物理意義上的距離卻并非另一個層面上的距離,那是你們無法理解的層面,這其中的詳細操作涉及到我族的隱秘,自然不能和一個竊血者說,但你已經(jīng)知道的足夠多了。”
其實陳莫想到的不止這個,他的大腦在瘋狂運轉。
他今天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煉金學中幾乎是無解的問題被輕描淡寫地解答了,這個問題當然不是繭的作成原理,而是作為煉金術真正基礎的四大元素的存在!
所有術士都清楚這些元素就在那里,他們通過符文調動它們,混血種用血統(tǒng)和吟唱---也就是言靈支配它們,達成各種匪夷所思的效果,但它們在哪?說到底人類并沒有能夠感知靈的器官,混血種更多是依賴體內的龍血和自己的靈達成共鳴獲得靈視,而靈視對大多數(shù)混血種來說是極度紊亂的,元素到底在哪?至今所有文獻關于這里的內容都有前綴的“猜想”兩個字。
但龍不同,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秘學種族!他們擁有建立在相悖于科學的神秘學之上的文明,他們理解這門學問的知識并且給予運用,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隱藏在話語中的常識也是寶貴的財富。
靈能夠憑借上某種層面上繭和龍軀的重合進行轉移,構成了龍類繭化的基本原理,但靈同時受到元素的直接影響,按照龍侍的說明,四大元素也可能存在于那個層面!不僅如此,從肉體和繭影響靈的存在也能類比于龍血激發(fā)言靈的效果。
陳莫覺得如果他能把這其中詳細的原理搞出來,煉金術協(xié)會的那群老頭子也許會考慮不經(jīng)過守夜人同意直接把弗拉梅爾的頭銜給他----他們實在是忍了守夜人太久了。
可惜能不能從這里頭活著出去還兩說,他強行將腦子里瘋狂涌動的求知欲和研究欲按死,深吸一口氣:“你說靈依托于軀體和繭生存,否則會崩解死亡,可我們眼前不就有一個例外嗎?”
“這不是例外。”
“這是特權,屬于我王的特權。”他的聲音里帶著貴族式的驕傲。
“王和皇帝都擁有精神的權柄,但王擁有的權柄要超過黑色的皇帝,祂擁有精神上絕對支配的權力,浮動的元素在祂的身上的沖擊所造成的效果遠比不過海浪沖刷礁石!”
質疑隨之而來:“白王不還是戰(zhàn)敗了嗎?祂是黑王的造物,祂的權柄由黑王賜予,當然也能被那位皇帝收回,斬草除根,永絕后患,這是人類都清楚的道理,龍類在我們眼中還要冷血的多,我想黑王不會放過祂的仇敵。”
龍侍的表情有些悲涼:“知道為什么這里被稱為處刑之地嗎?因為皇帝要在這里用時間長度跨越紀元的酷刑來結束我王的生命,我王被一根擎天的銅柱釘殺,皇帝在上面施下了祂創(chuàng)造的言靈,那根銅柱上刻滿了龍文和符文,既書寫著戰(zhàn)爭的歷史,也保持著皇帝的力量。”
“最為恐怖的那個名為審判的言靈!我從沒在任何同族身上看到過那種東西,那是世界的惡意,來自君王的審判,是永世的詛咒!他詛咒我王永世不得蘇生,陪伴死亡直到生命的盡頭!在那東西的作用下,我王無時無刻不在復生的軀體被反復殺死,一天比一天衰弱,元素的海洋發(fā)瘋似的暴動,不斷沖擊祂的靈體。”
“寒冷的冰海和擎天的銅柱構成了最殘酷的監(jiān)獄,皇帝坐視著我王被困在里面,在絕望中一步步邁向死亡,而祂只需要在我王最接近死亡時釋下最后的判決,收回祂曾經(jīng)恩賜的一切。”
“可是你不允許。”陳莫微微笑了起來,笑的很開心。
龍侍的黃金瞳孔愈加耀眼,龍鱗從混血種身體的表面冒出,骨骼迅速轉變,喬治·洛朗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的臉,被凸起的面骨掩蓋,那張臉越來越像龍,像現(xiàn)在控制著這具身體的龍侍。
“是的,我不允許。”
“那位皇帝在和我王的決戰(zhàn)后陷入了短時間的沉眠,我在他沉眠的時間里尋找潛入的機會,或者是,潛入的機會幾乎為零。”
“很快那位皇帝再度蘇醒,祂對我王的關心逐漸減弱,卻更加暴戾,甚至可以稱作是瘋狂,但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至少我不用在一位至尊的眼皮子底下謀劃我王的復蘇。”
“我足足等待了三個紀元,在一個絕佳的時機,銅柱升起,通過銘刻的符文補全力量,元素海洋因為幾位親王間的相互戰(zhàn)爭陷入平靜,我潛入了那座為我王設置的監(jiān)獄,幫助祂創(chuàng)造了從未有過的,純粹作為‘靈’的繭,并幾乎擺脫了黑王的詛咒,但處刑之地雖然能夠進入,卻無法離開,我?guī)еO躲藏在王受難的靈體之后,陷入了沉睡,直到現(xiàn)在。”
龍侍抬起了鐵青色的手掌,不,現(xiàn)在用龍爪來形容比較合適,修長鋒利的角質利器在前肢的控制下在鱗片上緩緩摩擦,濺射出點點火花,同時詮釋著鱗片的堅硬和長爪的鋒利。
話題轉向現(xiàn)在,對這里的兩個人來說都更加敏感,過去是現(xiàn)在感嘆的事,而現(xiàn)在是決定未來的事。
陳莫對逐漸升起的危險氛圍似無所覺,自顧自地說:
“人類對龍族這種生物了解得太少太少,我們研究你們的軀體,研究你們的血液,研究你們的基因,總結千年廝殺殘留的記錄,得到的信息卻少的可憐,可有一點我很清楚,”陳莫搖搖頭:“你們擁有絕不遜色于人類的智慧。”
龍侍笑了笑:“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嗎?只不過你們這些竊血者總帶著偏見。”
不,陳莫不這么認為,幾個混血種的記憶加上千萬年前龍類的思考方式和經(jīng)歷并不能讓這條龍以混血種的方式思考,也不能明白混血種面臨的問題。
龍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生物呢?
許許多多的混血種早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對龍類的刻板印象,他們從先輩對抗純血龍族的事跡中得知龍類的存在,了解混血種和龍類間刻骨的仇恨,在一次次和龍血侵蝕的斗爭中,在一次次和死侍以及危險混血種的拼死搏殺中逐步建立起對龍族的印象。
冷血無情,暴戾,自負,擁有野獸般的直覺和一定的智慧。
聽起來和他面前的龍侍很是相符。
但有一點不對!
“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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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字善畫
很有趣的一點,白王作為執(zhí)掌精神權柄的龍王,出現(xiàn)序列最高的言靈卻是強化肉體的八岐,這是巧合還是所謂歷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