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霄來圖書館門口等扶桑。他依照扶桑的意思,呼朋喚友地聚了一大群人,準備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大學里的最后一個圣誕節。
飯前有人提議玩幾把桌游,扶桑不知輸了多少把。她吃著慶霄喂過來的蘋果,又想起去年望舒只是想送她一個蘋果,卻巴巴地跑到她學校來。她心里哀怨起來,本過著沒有奢求的平凡的生活,可是這樣平凡的生活里怎么又出現了望舒呢?
然后,扶桑努力集中注意力在晚飯上,她不愿被人看出她在走神。這是慶霄為她組的局,她得高興點兒。每道菜都是慶霄依著她的胃口點的,她得多吃點。只是她覺得今天每個人今天對待她都格外親熱,格外關注她,越是這樣,她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飯后,慶霄提出要到街心花園走走。扶桑沒說什么,可心里已經開始罵著慶霄了,寒冬臘月,這么一大屋子人,不能找個有空調的地方暖暖和和地喝杯東西,聊聊天嗎?街心花園有什么可去的?光是刀子似的北風都刮得人身上疼。
扶桑沒有像往常一樣挽住慶霄的手臂,她壓抑著心中的不快,跟在慶霄身邊。到街心花園以后,幾個男孩子從車上搬下來幾個大箱子,打開紙箱分發起煙花棒來,扶桑啞然失笑,問慶霄:“你現在就組織我們一起放煙花,那過年又玩什么?”
慶霄只笑不說話,看扶桑和朋友們傳著打火機,他悄悄走開,回到車里,抱出后備箱里提前準備好的玫瑰花束。他從大衣內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戒指盒,放到花束中,想了想,又把戒指盒裝回了大衣的衣兜里。
扶桑想著既來之則安之,一支接一支地燃起了小小的煙花棒,和朋友們說笑著,絲毫沒注意到慶霄的離場。她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是望舒。她的心口緊了起來,忙跑到旁邊一個廢棄的書報亭后面,避著風,接起了電話。
“扶桑,是我,望舒。圣誕快樂。”
“我知道你是望舒。”
“嗯,扶桑,最近好嗎?”
“我很好啊,望舒,你打電話給我,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段的望舒沉默了,扶桑卻還在靜靜聽著。信號不太好,隱約有電流的聲音。
“扶桑,我們結婚吧。”
扶桑愣住了,下意識追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還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不,沒有,我就是想和你結婚。”
她終于等到這天了,眼里蓄積的淚水幾乎快要奪眶而出。望舒的聲音斷斷續續,語氣卻又熱切:“扶桑,我真的就是想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也許我們能相處好,你可能覺得我今天是開玩笑,你可能覺得我瘋了,覺得我是個爛人……”“我覺得我愛了你了,不論什么時候我都不能對你無動于衷。”扶桑等不及他再作多的表達了,她的淚水已經順著臉頰流下,卻顧不得去擦,顫抖的手指緊緊抓著電話。
望舒不是個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人。她亦不需要他的甜言蜜語,她能夠領悟到他的心意,他也能懂她的答復,就夠了。
慶霄捧著花,想從扶桑背后叫她,好給她個驚喜,不想卻撞見了這場面。扶桑的一舉一動,帶著哭腔的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心上。他揣在在衣兜里的那只手,緊緊地握了一握戒指盒,松開了。
扶桑轉身過來,對上慶霄的眼。
“這樣大的玫瑰花束,單手快要抱不住了。”慶霄強忍著內心的傷悲擠出笑臉,抽出衣兜里的手,雙手把花遞到扶桑面前。
“噢,慶霄,你在這里,我剛好在找你。”扶桑口氣冷淡,剛才和望舒通話時的柔弱和溫情的樣子已不復存在,她直視著慶霄的眼,看也不看那束玫瑰一眼。“我有交往對象了。”
慶霄只覺得心里像下了大雪,一片皚皚。他望著她,她嘴里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那么難懂。
“等他回來,我們也許就會結婚。”她頓了頓,又說:“我很喜歡他。”
慶霄拿著花的手垂了下去:“那我呢,扶桑。你也說過喜歡我的。”
扶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慶霄指的是第一次見面那天。“你明知道那種場景狀態下,任何人都在嘻嘻哈哈地對任何人說著喜歡,是你先來告訴我你的姓氏、你的名字,是你來問我的各種號碼、我的微博……”“是你先對我笑的。”
扶桑無話可說,她感到和慶霄溝通很困難。她裹緊了圍巾,從慶霄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入夜很久,她都沒有困意,打開手機看到了慶霄發來的短信:“是你先對我笑,我如獲至寶。我不是能被三言兩語撩撥情意的人,是你千言萬語,予我勇氣。”
第二天,第三天,她又打開手機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條短信,感覺慶霄的語氣是埋怨的。她沒有工夫理會慶霄的不滿,也不愿花心思去安頓他的情緒。她忙著選端莊的大衣,搭配精致的毛衣、裙子和厚襪子——望舒回來了。
母親突然出現在她身后,問她要去見誰。她被突然出現的母親嚇到,拿著口紅的手有些走偏了,拿了支棉簽仔細地擦去唇邊的部分:“你的女婿。”
母親問道:“慶霄嗎,你們去哪兒?”
“是望舒。”
母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望舒,望舒不就是……”
她背上包,輕蔑地在鏡子里對母親笑了一笑,丟下一句“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揚長而去。
她很感激有慶霄這樣好的老師,讓她懂得怎樣戀愛,使她很懂得怎樣當個好女友。她沒過問望舒這幾年在國外的感情經歷,其實她大致已經猜到:夕顏和望舒分了手。夕顏是否另覓新歡未可知,但望舒定是一時賭氣才找了她。她毫不介意,相反,她感激能有這次機會去抓緊望舒,讓他清楚自己才是最適合做他太太的人選。
正式和望舒交往后,她也在學校里頭碰見過慶霄幾回。
學校為畢業設計的選題指導召集學生們開了短會。相隔很遠,但她還是看見了慶霄。慶霄的狀態很不好,從頭到腳每件衣物的風格都各不相關。黑眼圈很重,本來就不大的眼睛腫得只剩一條線,意味著他不知多少天都沒睡好了。
扶桑看著有些心疼,她想,她和慶霄,是有過一些不是愛情的感情的。那份感情就算結束了,也依然是雙方的寶藏。在這期間給予彼此的支持、理解、勇氣、陪伴、分享給對方眼見聽聞途遇的美好,皆是她心懷善念的源頭。她知道,象牙塔歲月終結后,人與人之間,不會有如此純粹的感情。
她心里有愧意,心虛地低下頭去。腳上是一雙嶄新的布洛克小皮鞋,皮質柔軟,走路時很舒服,只是不那么暖和。但她不在意,款式好看就行了,更何況鞋子是望舒比著她的腳,托人定制的。
她已經是望舒的女友了,未來將是他的妻,不必再為旁人費心了。想到這里,她定了心,不再去偷瞄慶霄那張胡子拉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