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本是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的畫面，卻被一聲嘆息破壞了這美好而安寧的氣氛。

　　永井楓，這個外表只有20多歲的大好青年，面上的表情和神態，卻像個老態龍鐘行將就木的老年人。

　　手上拿著一杯茶，盤膝坐在面向庭園的走廊上，懶洋洋百無聊賴地曬著太陽，仿佛人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臉的與世無爭。

　　“永井老師，跟你預約好的蒲池小姐，已經在治療室等待著了”

　　目測已有50歲但還是風韻猶存的鈴木久美子，恭敬地向永井楓道。

　　“知道了，我這就來”

　　回答過后，永井楓喝了一口杯中的抹茶，跟著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用老年人在公園散步的速度，一步一步向著自己工作的地方進發。

　　雖然看似不太靠譜，但他姑且也是一名醫生，還是身為在東京本地甚至全國都知名的診所主治醫師，雖然這診所也只有他這一位醫生。

　　這所名為「草寮」的診所，在江戶幕末到明治維新開始時，靜俏俏地在江戶也即現在的東京創業，但這診所的主人不像其他的創業人士，對于自家診所的生意不太上心，從開業以來都只以守株待兔的營業方式過活，所以當時名聲不顯。

　　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總會有身先士卒的人出現，反正走投無路就死馬當活馬醫了。

　　當時「草寮」的創辦人兼主治醫師中村清隆，奇跡般地救下并完全治好了一個叫桐野利秋的家伙，這人還是在渾身鮮血之下被他的同伴們抬著進來的。

　　中村把原本無望生還的桐野救活過來，還把他原本已經斷掉了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用了兩周的工夫完好無缺地保存下來，及后中村象征式地收下了些許診金就把他打發走了。

　　經此一役「草寮」的名聲漸漸傳開，不久后又有一位叫土方歲三的家伙，血流披面奄奄一息地被送來，中村檢查過后確診是面上被火槍的子彈擊中受傷，被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復原了成沒有受傷前的模樣，只有一道淺得肉眼難測的疤痕，確定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草寮」的大名從此變得神乎其神。

　　此事以后，受傷或是患病的武士軍人，將領大官，以至幕府大臣，甚或是皇族成員都紛紛前來求醫。

　　但是，「草寮」的主人中村清隆對誰都是一視同仁，作息時間并未因來求診病人的身份而有所改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緊不慢的看病，也從不上門看診。

　　有沒有依仗自己的權勢來逼迫中村清隆就范的人？沒有人知道，因為這些人都神奇地從世界上消失了，亦因此所有來求醫的人都只能乖乖地接受「草寮」的規矩做人，反正看似只要不用強的，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另外這診所比較特別的地方，就是繼任人的出現方式，沒有任何對外的宣布，新的繼任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無聲無息地就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形下，完成了交接過程。

　　第一任負責人中村清隆從二十出頭的小伙，經營了「草寮」40年后，一夜之間第二任繼承人加藤慶平就取而代之，這也是一位剛好二十出頭的年青人。

　　不難想像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引起了患者們的震動，若非加藤慶平的醫術跟中村清隆如出一轍，這些患病的達官貴人權勢人士，都要出動軍隊來掘地三尺把中村清隆找出來。

　　隨著時代變遷，一任又一任的「草寮」繼承人每隔40年更替一次，診所的營業模式也變成了像是會員制一般的性質，只接受過往曾在「草寮」接受治療的患者及其后人，或由這些人擔保介紹的人，才能預約前來看病。

　　而這一代的負責人永井楓，剛好一年前接任「草寮」，也秉承了一貫的作業模式，一周只看兩天的病人，除了確認為緊急病危的情況外，預約的等候期至少要一年半以上。

　　“您好！初次見面，我是蒲池幸子，請多多指教，非常感謝永井老師能見我一面”

　　一臉清秀長發披肩，雙眼帶著憂郁但堅毅的眼神，此刻懷著緊張而疑惑的神情，站起來微微鞠躬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有點年輕得過份的「名醫」，但應有的禮節和尊重還是得給。

　　“妳好，請坐”

　　兩人分別坐下后，蒲池幸子剛想開口講述自己的病情時，永井楓先一步伸出手來說：“左手伸出來”

　　微微愕然，但還是順從地把左手伸出來，永井楓用右手一扣，觸摸之處順滑柔軟。

　　蒲池幸子臉上一紅，但眼見對方連看她一眼的意思也沒有，就轉瞬平靜下來。

　　十多秒過后，永井楓放開手對著蒲池幸子淡淡地說：“癌癥，第三期，子宮”

　　其實永井楓進來第一眼，就把對方的情況看過一清二楚，但為免太過驚世駭俗和免得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要做做樣子。

　　驚訝得張開了口的蒲池幸子不住點頭，證實了對方的斷言。

　　“我不是妳第一個看的醫生吧，那么對方的治療方案是?”

　　“手術摘除子宮，還有化療”

　　蒲池幸子也是爽快俐落地回答。

　　“常規的答案，那么妳千辛萬苦地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呢？對了妳的擔保推薦人是誰?”

　　“織田哲郎桑”

　　“噢，是織田家的后人嗎？所以，妳想得到什么樣的答案?”

　　“能否不用摘除子宮？雖然我年紀不少了，但我還是想成為一個母親”

　　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蒲池幸子捉緊自己的雙手，緊張地等候著對方的最后審判。

　　“可以，療程兩個月，兩千萬円”

　　永井楓平淡地道。

　　猶如旭日初升的笑容，出現在蒲池幸子的臉上是滿懷著對生存的盼望，雙手也輕柔地覆蓋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雖然治療費用并不是小數目，但能重獲健康的身體卻是無價。

　　“現在我先給妳治療，一個月后回來，藥要每天早晩喝，現在去那邊的床上躺下”

　　半個多小時后，感到身上沉痾盡去的蒲池幸子，向永井楓不斷點頭千恩萬謝，愉快地離開了治療室。

　　“他真的對我一無所知嗎？雖然自己很少在大眾面前出現，但也尚且算是知名的歌手藝人吧！但在他眼中自己就像個沒有生命的物件，提不起一丁點興趣的樣子”

　　蒲池幸子，又或者叫坂井泉水的女人，手上拿著永井楓鐵畫銀鉤一般的漢藥方，有點感到自己的自信心和驕傲被打擊到了。

　　“怎么了啦？一副憤憤不平的嘴臉，是治療的方案不行嗎？沒有可能的，哲郎他可是賭咒發誓地保證只要能到這兒見到醫生，就什么病都沒問題的嗎?”

　　已是耳順之年的長戸大幸，對坂井泉水不止是事務所社長對旗下藝人的關心，更像是父親對女兒的溺愛和緊張。

　　“不是，永井老師的治療很到位，還給了我兩個月后痊愈，不用動手術的承諾，我剛才是在想其他的事情，社長你就放心好了”

　　聞言后終于能放下心來而喜形于色的長戸大幸，在坂井泉水的攙扶下，一同離開了這位于麻布十番的隱蔽和式大宅。

　　“接下來，還有誰?”

　　洗完手回到剛才安坐曬太陽的那位置，接過鈴木久美子遞過來的一杯熱茶，永井楓慢吞吞地問。

　　“今天最后的一個預約，下午三時的孫先生，之后這一周的預約就完成了”

　　恭敬地回答的同時，把重新注入開水的茶壺放下后的鈴木久美子，轉身離去。

　　再次變成入定狀態，不時拿起茶杯啜一口，置身于暖暖的陽光下，連動一動指頭都提不起勁。

　　“老師，孫先生正在治療室等著了”

　　若不是鈴木久美子喊話，永井楓不是快睡著了就是原地飛升去了。

　　“來了～”

　　漫不經心的語氣，若是急性子的人聽見了都快要海扁他一頓。

　　還是由患者先表示了敬重之情，再接著是永井楓惜字如金的診斷。

　　“肝硬化，中期，有八成機率會轉變成肝癌”

　　“啊！那永井老師，我還有救嗎?”

　　“若是不相信我，你為何還特意讓安倍家的后人作擔保推薦來這里?”

　　“對不起！我絕無不信或是冒犯老師的意思，只是一時情急而用詞不當，請您原諒!”

　　孫正義立即起身低頭道歉，就是富可敵國，腰纏萬貫的他，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再多的金錢也是毫無用處。

　　“三個月，三億円，今天給你第一次治療，之后每個月來一次，其間早晩喝藥。現有，把上衣脫掉躺在床上”

　　雙手分按在孫正義兩旁的太陽穴，半秒后他就昏睡過去，接著永井楓雙眼白光一閃即逝，右手放在孫正義的右上腹位置，片刻之后有如微塵的黑點從手掌邊冒出，慢慢消散在空氣之中......

　　“感謝永井老師，我醒來后感到身體好多了!”

　　“這是藥方，一個月后再見”

　　孫正義并未因對方冷淡的態度而感到不滿，說到底自己的小命還操縱在永井楓的手上，而且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傲氣，就像他也是這樣的人，恭敬地向對方點頭道謝后，他就轉身離開。

　　“久...鈴木妳清理完就先回家吧”

　　永井楓對剛進來預備打掃清潔房間的鈴木久美子說完后，就離開了治療室。

　　看著永井楓的背影，鈴木久美子有一刻把他和自己服侍多年的上一任診所負責人北野大輔重疊，若不是他的外貌，聲音和身形不盡相同，她都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了。

　　相似的神態，相似的語氣，給她的感覺就像來自同一個人，但現實又不斷提醒著她，眼前的人和自己念念不忘的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對了，也是時候要甄選妳的繼任人，這些年妳辛苦了，有合適的帶來讓我見一面吧”

　　永井楓的身影完全消失，鈴木久美子的眼睛開始濕潤起來。

　　“老板，盛田昭夫等了你有一會了，你要見他一面嗎?”

　　“要見就見吧，我都說了他沒病，只是壽緣已盡，沒有什么可以做了”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跟著「草寮」唯二的員工之一長谷川新助來到會客室。

　　鈴木久美子負責的是病人預約的安排，還有充當主治醫師的助手，而長谷川新助則是負責出納，記帳等和金錢有關的事兒，并一切其他的雜務。

　　“我跟鈴木說過了，你也開始找繼任人吧，辛苦了，長谷川”

　　“多謝，老板！我的一切都是「草寮」給我的，這些是我的分內之事”

　　長谷川新助深深鞠躬，直至永井楓開門進入會客室為止。

　　“永井老師!”

　　“別起來，坐下!”

　　 85歲高齡的盛田昭夫剛想勉強起身行禮，就被永井楓制止了。

　　“我想我都跟你說明白了，你這不是病，沒法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就好好安排后事吧”

　　“我這次前來并非是為了續命，托「草寮」的福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向天偷命了，「草寮」對井深和我之恩惠實在無以為報”

　　想到去年剛壽終正寢的井深大，盛田昭夫微帶傷感地接著說：“今天主要是想把這個贈送給「草寮」作為謝禮，其次是希望能得到老師的一個承諾”

　　接過盛田昭夫遞過來的公文袋打開，內里是一份股權證明文件，永井楓望了一眼就放在一旁，接著看向對方。

　　“這是我們集團的百分之三的股票，已經由西村朝日法律事務所完成了轉贈的程序和手續，而我只求老師在我離開這世界后，若他日我集團的人有求于「草寮」時，希望能給予他們幫助”

　　“到時看我心情，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

　　“多謝，那我告辭了，再...也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吧”

　　艱難地站起來的盛田昭夫，對著永井楓點頭道別。

　　看了一眼墻上的掛歷，紅色和黑色的數目和字母顯示他正身處于2006年的5月19日。

　　“時間太多的壞處，就是沒有了時間觀念，唉～”

　　千年如一日，又是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