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江牧歌確實有些腿軟，但她克制住了。

　　上前說話時，亦是極力裝作一副不知眼前人是皇后的語氣：“夫人請伸手，我需要為您診脈?！?p>　　“不急?！?p>　　“噢，好?！?p>　　江牧歌不需要回頭，就能感覺到身后的林嬤嬤在拼命瞪她。

　　但林嬤嬤確實沒告訴過她眼前人是皇后??！

　　要是態度太恭敬了，反而惹人懷疑。

　　她才掏出脈枕，還要半蹲在地上聽話，整個一有苦說不出。

　　“聽說你曾為三皇子醫治頑疾？如今可有成效？”

　　“不瞞夫人，我只是一屆孤苦無依之人，只因為那位殿下醫治時病情稍有緩和，才有資格到百花宴來獻藝。您著下人去稍加打聽便知。”

　　“哦？這么說，是他特地為你謀得前來百花宴的機會的？”

　　“是?！?p>　　“這就奇了，你是醫女，可光臨百花宴的皆是身份貴重的公子小姐，你又為何前來？”

　　江牧歌心下一緊。

　　她不是不知道皇后會有疑心，卻不想疑心來的這么快。

　　連病情都尚未摸清，就要面臨盤問。

　　眼下回答稍有不慎，興許就是萬劫不復。

　　想到這里，她努力讓自己放松，直至笑出了聲來。

　　“等等，夫人，緣何我今日積極自薦來幫您治病，您卻還不樂意似的，盤問起我這些個人問題來了？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這與醫病無干，您襄助他人之時，想必也不喜反遭懷疑吧。”

　　笑起來的那一瞬間，她立刻就把許多事想明白了。

　　若是她當真被嚇了個半死，立刻把一切和盤托出，反而更加惹人生疑。

　　還不如坦坦蕩蕩地拒絕關于自身多余的提問，靜待對方接招。

　　這位皇后娘娘，究竟會如何應對？

　　江牧歌千算萬算，腦子都快燒著了。

　　卻沒料到，皇后根本不接招，輕飄飄一句避過：“咦，姑娘的警惕性好生重啊，我不過心生好奇而已……既然姑娘不愿說，那就趕緊上前來診脈吧。希望你不是什么庸醫。”

　　“那是自然！”江牧歌呵呵笑起來，打落了血牙往嘴里吞。

　　總覺得皇后現在更加在意自己的言行了。

　　她凝神靜氣，上前去墊好了脈枕。

　　女人之間沒有放白帕那么多講究，她輕輕一摸，只覺皇后手腕軟滑，嫩如凝脂。

　　內里那奇詭的脈象，卻是叫她暗自心驚。

　　“怎么了，小醫女，你一摸上脈，呼吸就重了不少?！?p>　　“夫人的脈象是我前所未見，不免感到激動，”江牧歌赧笑起來，“醫者大抵如此，請夫人恕我無禮?！?p>　　先前皇后一直伸手扶鬢，靠枕垂頭，她看不清面容。

　　聽得她有喜悅之意，皇后才緩緩抬頭，露出真容。

　　猝不及防之下，江牧歌險些驚呼出聲。

　　許是為了一會兒的演出，皇后已經妝點精致，額間一抹殷紅，眉鬢烏黑如云，雙頰卻暈開了不正常的深粉，應是腮紅。

　　書中所云“美貌驚人”，大抵不過如此。

　　可尤為令她在意的是，皇后從下巴到脖間，膚色慘白。

　　多少脂粉也蓋不住她的虛弱。

　　“怎么，你倒是不難過得抓耳撓腮起來？”那對朱唇輕啟，卻難得溢出了一絲笑意。

　　江牧歌卻眉頭合攏，已無暇理會皇后對她態度好轉的喜訊：“夫人可是四肢乏力，耳目口鼻眉棱之間，時有麻痹不仁之處，且睡時常常悠悠醒轉，醒時卻覺頭痛欲裂，不可受涼、受驚、畏光？”

　　“正是，”皇后見她專注，微微露出驚異之色來，“我患有頭風之癥?！?p>　　“卻不是簡單的頭風。”江牧歌斬釘截鐵道。

　　其實早聽說皇后遍尋名醫，她就心里就早有準備。

　　可實際摸上了這紊亂的脈象，才算是真正曉得其中難處。

　　普通的頭風都有藥方可延緩，但這樣的她頭一次見。

　　綜合了脈象表現出的癥狀，還可以厘清。

　　然而這病癥卻既不像是身體頑疾所致，也不像是中了某種奇毒。

　　“你有什么高見？”

　　江牧歌搖頭：“我可為夫人開出緩和的藥方，然而卻不想欺瞞夫人。夫人的病，我暫且治不了?！?p>　　“多少大夫都這么說了，我省得，”皇后聞言，也唯有嘆息，“行了，該付的診金我也會照付的，你開了方子便自行離去吧?！?p>　　今日之事，江牧歌本應全數應承，以博得皇后青睞，助她脫離丞相府。

　　可她診脈后，血液里醫者的本能都燃燒了起來。

　　“夫人莫怪，我還有一法，想要勉力一試，只是難免痛楚，不知夫人是否愿意配合?！?p>　　“罷了，試了再多的法子，沒有充分的依據和把握，又有什么用？”

　　言及此，江牧歌的眼睛驟然亮起來：“夫人有所不知，晉代名醫鮑姑行跡遍布嶺南各地山林，方才試出了用越秀山下的紅腳艾作艾絨來針灸的獨特療法，若是肯試，我相信以我的能力，終能將夫人徹底治愈?！?p>　　“那時怕不是我已白發蒼蒼了……”

　　“不妨事，只要病還在，我愿為夫人一輩子免費治療?！?p>　　皇后望著她眼睛閃閃發光的模樣，無言以對的同時，也忍不住受到了一絲感染。

　　說實話，如若她這般的大夫都找不出法子來，她不信其他大夫還能成功。

　　“你還真是！”她想著想著，忽然指著她，忍俊不禁起來，“為醫癡狂！”

　　江牧歌訕訕摸了摸自己的腦瓜：“我的確如此，夫人好眼力啊。”

　　“何須眼力？全寫在你臉上了。”

　　“好吧，好吧，那夫人您眼下到底來是不來？”

　　皇后沉吟了一會兒：“這回我必須得盤問了——你要怎么來，來多久？”

　　病人這方面的問題，江牧歌通常是來者不拒的，她感到有了希望，忍不住高興地朝皇后眨了眨眼：“我剛才提針灸，可不是無緣無故提的。不消多長時間，試一試就知道了。”

　　心里卻在暗想，小師父說得沒錯。

　　“免費”和“試試”，果真是騙人治病的兩件無上法寶。

　　看看，就連當今皇后也免不了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