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陳現(xiàn)就沖到了曾經(jīng)那個橋洞底下,氣喘吁吁,那個熟悉的背影又在洞口下微弱的燈光里,他的內(nèi)心翻江倒海,但他強裝鎮(zhèn)定。她看著他的身影,等待他靠近,直到看清他微弱燈光下的臉龐,便一把沖了上去,抱住他,親吻他的臉頰。
“我今天好難過!”她說著便哭了起來。
陳現(xiàn)任由她哭完,邊抱著邊撫摸她的頭發(fā),然后拍拍她的后背,很是心疼。
“怎么啦?”
“工作不順心。”
“工作不順心就辭了!”
“辭啦和西北風(fēng)呀?”
兩人說著說著好像又回到了昔日的日子,兩顆心又好似緊緊地貼著對方。
“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我很放松,很輕松,有說不完的話,我們再重新在一起好嗎?”
望著她真切的眼神,他覺得她這次很堅定,是那個想要和自己一直走下去的人,便點頭答應(yīng)了。
接下來的半年,他們又恢復(fù)了往日甜蜜的日子。
他們在七夕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夜晚,前往城市最高最亮的鐵塔上。
“我希望幾十年后,我們還能過來。”
說完沒多久,天空便電閃雷鳴,雨嘩嘩下了下來,他們淋著雨,在雨中緊緊抓住對方的雙手。所有人都躲在塔頂避雨的地方,只有他們站在雨中,緊緊抱著對方,如同智障一般,演繹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浪漫。
時間又慢慢過去半年,他們見了各自家人,一切都朝著預(yù)期美好的方向發(fā)展。
在復(fù)合將近一年之際的某一天,這一天艷陽高照,他們?nèi)缤R粯蛹s定好約會。下午四點,他前往約定好的地方,他問她,什么時候可以過來,她說需要晚兩個小時,還和朋友在玩。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越等越不是滋味。直至午夜晚上十點,她才冷淡回了一句:“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們改天再見。”
漸漸的,這種事情越來越多,他雖心有不滿,但也不好直接挑明了說。事情越演越烈,爽約的情況愈常發(fā)生,她也愈來愈冷淡。直到某一天,他走在路上收到了一條長長的短信,寫道:我思考了很久,我覺得近來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淡了,相信你也已經(jīng)感覺出來,我已經(jīng)不再期待見你,我寧愿和朋友出去玩也不想再花時間見你,我們分開吧,到此為止,或許我們是真的不合適。
傍晚走在路上的陳現(xiàn),心如刀割,拂面的微風(fēng),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他身上。
生命中的一切都仿佛在戲弄他,他再次陷入了沉重的悲痛之中,好像有些很親近,你生命中賴以生存的東西一下子抽離了出去,所謂的堅定,永恒,它們都會瞬間消失。往往那些把瞬間的承諾當做永久的人,才常常會被突如其來的失去當頭一棒。
然而,世間的悲痛往往不是只有愛情中一方失去了另一方這一種,有些人,他很小就經(jīng)歷了這些。
當他回到家出租屋門口時,小男孩滿身鮮血坐在門口,面帶微笑,陳現(xiàn)在門口嚇了一跳。
“你殺雞了?可以啊,小朋友,這么小就會殺雞做菜了。”
“我殺了個人。”
“什么!”
陳現(xiàn)伸頭往屋里看去,真的有兩個壯漢倒在了血泊中。
“你干的?”
“嗯。”說完小男孩又抬頭對他微笑。
“為什么?”
“因為他們來要錢,要不到就打我媽媽,我媽說沒錢,他們還要強奸她,我不能讓媽媽受傷害,我就殺了他們。”
陳現(xiàn)腦子嗡嗡響,畢竟隔壁就躺著死人,以往每次他面對死人都是在墓碑前,這次這么接近,還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人鮮血的味道!小男孩站起身,屁股已被鮮血浸濕了,他起身還隨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像往常拍灰塵一樣。
一群人圍觀過來,他們在議論紛紛,對著兩具尸體指手畫腳,男孩的媽媽傷重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他們還在討論著她還能活多久,傷口是怎么造成的。陳現(xiàn)眉頭緊皺,手指用力抓著自己的鼻子,一陣痛苦之意從他心頭涌上來,眼淚在他眼圈里打轉(zhuǎn),這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小男孩用一只小手抓著他母親的大手,另一只小手拿著毛巾擦拭她臉上的鮮血。
“媽媽,你疼嗎?”
“不疼,媽媽要去天國了。”
“那里好玩嗎?”
“好玩。”
“那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你自己好好呆著,媽媽以后回來帶你去。”
“我就要現(xiàn)在去!”
小男孩哭鬧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還搖著媽媽的身體。
不一會兒,警車來了,救護車也來了。三具冷冰冰的尸體被扔上車,小男孩被抓上車,他笑著問警察:“你要帶我去天國見我媽媽嗎?”警察很無語,不回答,他以為是了,擦干眼淚,開開心心地蹦上了警車,車走時,他還把頭伸出窗外揮手向大家告別。
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太過痛苦與深刻,陳現(xiàn)整個人像是處于夢幻空間一樣,今天發(fā)生的事一直在他頭腦里打轉(zhuǎn),直到深夜,他在癱在床上睡去。
第二天,他遠在海亞市的父親打來電話告訴他,自己用全部家產(chǎn)幫他在海亞市買了套房子,就等著他回去盡快結(jié)婚。可他昨天才剛剛分手,原本在計劃中的結(jié)婚也早已泡湯,他不知該如何去作出解釋,只能假裝一切如故的樣子。
“好啊,謝謝爸爸。”一句簡單的話結(jié)束了那通電話。
他走去附近的奧林匹克公園散步,一條長長筆直地路,兩排長長筆直的樹,一片片枯萎的樹葉,一枝枝烏黑的樹干,幾只零散的鳥發(fā)出凄慘的叫聲,煽動有力的翅膀騰空而起。當他坐下,電話又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是陳現(xiàn)嗎?”
“是,你是?”
“我是警察局的,你是王中寶的家屬嗎?”
“王中寶?誰啊,我不認識。”
“我讓他和你說話。”
“哥哥你好啊,你能帶我去見我媽媽嗎?”
陳現(xiàn)一下子就聽出了這個聲音。
“我......”到嘴邊的‘我不能’他咽回去了,不能這兩個字對這個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你等我過去找你吧。”
掛掉電話,他便起身前往警察局。路上走著走著,他感覺菊花一陣劇痛,難以忍受,像是撕裂開了一樣。
警察局在一條偏僻的小路里,被門口幾棵大樹擋著。
小男孩坐在里面,看到陳現(xiàn)過來,他異常興奮,說道:“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陳現(xiàn)被警察拉到了一旁:我們查過了,他只有一個外婆活著,沒有其他親人,一直喊著她媽媽和你,你是他家人嗎?”
“我不是,我只是被他打過幾次。”
“哦,這樣啊。”
“他不用坐牢嗎?”
“他還很小,不用坐牢。”
“我意思他不用去少改所什么的嗎?”
“會被關(guān)著教育一陣子,然后就出來了,你要是不是他家屬的話,我們到時候就送他去孤兒院了,他那失明的老外婆也沒法照顧他了。”
“可以冒昧地問一句,為什么他媽媽會被人那樣嗎?”
“這個說來話長:他繼父在外網(wǎng)絡(luò)賭博,欠了幾百萬,債主追債時不幸被車撞身亡,債主找不到人討債了,只能來找他們母子,今日追債時心生歹意,想要強奸他母親,接下來就是你看到的了。“
陳現(xiàn)走進去,和小屁孩見了面。
“哥哥,你看到我媽媽了嗎?”可憐的小孩,他不知道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媽媽了。
“我見到了,她在天國玩呢。”陳現(xiàn)臉上強擠出微笑。
“帶我去見她,我想她了。”
“她說了你乖乖長大就能看到了。”
“那我多久能長大,明天嗎?”
“比明天要久一些。”
“那等我長大了,你一定要帶我去天國。”
“嗯,你好好在這里,聽警察叔叔的話。”
“我會聽警察叔叔的話,他們是好人。”
說完,陳現(xiàn)便走了。他看到路上有一輛車,正在倒車,把在車后面玩耍的小孩撞死了,小孩母親的叫聲穿破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