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父親在寒夜的風中走了很久,父親終于在一處亮著燈的建筑物面前停了下來。我一看打在建筑物上面那兩個顯眼的大字,只感覺渾身涼透了。他在門口仔細地蹭了蹭那雙磨白了的舊鞋,推開門兀自地走進去。我又沒做什么,父親竟要帶我來警局?!算了,我敢做就敢當。我只是沒想到父親竟會這么狠心。
我放慢腳步,猶豫著跟在后面進去。室內,燈光亮如白晝。我打量了下周圍環境。服務臺前側整齊地排放著幾排椅子,方向正對著服務臺,上面貼著“等候區”的字樣。雪白的墻壁上貼著些醒目的標語。有種威嚴正義的氣派。服務臺后面也有幾把坐椅,擺放頗為凌亂。桌面上有幾個不同顏色的水杯,大小不一。值班的警察應該一般就坐在服務臺后面。此刻,兩個戴著紅袖章的民警正站在那里,安慰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而大哭大鬧的女學生,顯然他們暫時沒空管我們。我們就在等候區坐著。父親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看樣子不想與我說話。我也感覺很累。索性也學他。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前臺的警察把那名女生哄走了,其中一個男警察才喊我們:“你們有什么事?”
父親睜開眼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我剛要站起身,他看了看我,用眼神示意我坐下,由他來說。這樣也好。
“警察同志,是這樣的。我今天在路邊撿到了這個...”父親從大衣里側的口袋掏出一個精致的皮包。另一名男警察接了過去,打開它粗略地看了看。原來是這件事。父親真傻。這里面的各種消費卡和現金估計有好幾千呢。
兩名男警察做了記錄,又大致問了幾句,就讓我們走了。
回去路上,父親對我說:“小宸,你是個聰明孩子,又有些想法。這很好。人有時候偶爾走錯了路,這沒關系。但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就該回頭...”父親第一次同我說了很多很多。良久之后,我問父親,他看到那些錢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兒的欲望,想把它據為己有嗎?畢竟我們很缺錢。父親回答道:“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后來我想啊,這錢不是我的,花出去也良心不安。人再怎么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承認,父親有他的智慧。
那天晚上,我同父親交了底。那錢不是撿的。是我把胡老師的鉆石耳環當掉換的。父親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說明天一大早同我去學校,向老師致歉。第二天,父親早早地起來了。我們去找店主把耳環順利贖回。然后,父親進了一家水果店,我在門外等著。不一會兒,他拎著一袋蘋果出來了。接下來的事情比想象中的順利,我們按時到了學校,父親同胡老師說明了情況。我站在辦公室門口,低頭默默聽著。胡老師起先只是驚訝,后來看我的眼神比平時多了幾分柔和,倒是沒有責怪我。這之后,胡老師待我如常。他們這樣,我心里反而悶悶的。我其實寧愿他們罵我。
這件事過后,我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好事。在各方面的努力下,我爸一直關心的事情終于迎來了轉機。拖欠的工資發了。暫時不用為錢發愁了。還有就是,再過兩年,妹妹就可以和我一樣,在省城讀書了。
“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只求問心無愧?!蔽倚睦锬钪@句話,把它寫進了期末考作文里。
“終于考完了。你寒假準備做些什么?”張敬把手插在校褲口袋里,在大太陽地底下凍得直哆嗦。
“我回家幫爸媽干活啊,還能有什么別的事嗎?”天氣不錯。我突然很想回小屋看看了。也不知道爸媽這會兒在做什么。
“孝順兒子。你爸媽對你真挺好的。珍惜吧?!睆埦磁牧伺奈业募绨?,挎上書包走了。這家伙就這么走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張敬這個人,也沒有那么討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