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河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這時候的大海還處在太陽之下,波濤起起伏伏的在陽光中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天空是藍色的,漂浮在天空中的云彩形狀各異互相連接著。太陽就在天空之中,海上的霧氣像是給它蒙上了一層細紗朦朧而又耀眼。
在不遠處一個船隊在海面上行駛著,那船的樣式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船的形狀將精致與實用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船身上雕刻著由直線組成的復雜金色花紋,光芒在其中流轉。船體的金屬似乎是由很多的礦材混合而成的,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特殊的顏色。
杜河現在大概是以一個觀測者的身份存在于這個環境之中,在這個遺留的信息所覆蓋之處他可以隨意的調整自己的視角與位置,他可以觀測太陽,觀測海洋,觀測天空,當然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個船隊所吸引進來的,他更應該去觀測那個船隊。
于是他調整了自己的位置,將視角對準,然后向著船隊靠近了過去。
杜河跟著船隊行駛了好幾天,太陽落下又升起了好幾個輪回。他從船員們的日常談話中以及散落在桌子上的文件上了解到了,這是一個名為開拓者的船隊,他們從陽火大陸的東側出發,為了尋找新世界而在大海上行駛著。
什么是新世界?
在大海的對面,開拓者們相信還有著一處比陽火大陸還要廣闊的陸地,上面重新各式各樣的礦石,數不盡的新生物,或許還會有全新的智慧種族。就在大海的盡頭,穿越過重重的波濤,歷經過千難萬險之后,他們會找到那片新大陸。而那處新大陸就被他們稱作新世界。
“開拓者一號已經見到它了。”那是船員的聲音,急迫中帶著激動。
“它是什么樣子的。”船長飛快地跑到了甲板上“和我們預測的是一樣的,沒有出什么差錯吧。”
“不會有錯的,就在裂縫里面。”
船長看著遠處喃喃自語“我們就要到了。”
“我們就要到了……”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快醒醒。”
杜河猛地睜開眼睛,搶過了一旁遞來的垃圾桶就開始激烈的吐了起來,他在進入這個信息幻境前特意沒有吃飯,肚子里空空如也的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惡心。他眼前的景色被扭曲成了一道道的條紋,而在那條紋之中隱隱約約的能見到一個女人的身形。
“過了多長時間?”
“大概六個太陽時。”女人幫杜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們就要到目的地了,所以把叫醒你的時間提前了。”
“幫我一下。”杜河伸出手來搭在女人的肩膀上,渾身無力只能依靠別人的力量。他的肚子中還是一陣的翻滾,仿佛腸子都被腐蝕掉了,頭很沉而且伴隨著輕微的頭痛。倒是雙眼適應了新的環境,視野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次醒來的反應好像很強烈。”女人邊扶著他往甲板上走去邊問道“你見到了什么?”
“我見到了太陽下的大海,一個叫做開拓者的船隊在尋找新的大路,他們把新大陸叫做新世界。”杜河回憶著,腳下機械的邁著步子。
“那得是多久以前啊,那時候的天還沒有黑下來嗎?”女人感嘆道。
“在被叫醒前我見到了他們要到達的地方。”杜河被女人攙扶著來到了甲板上,甲板上的船員們都在往海面上的某個方向望去。
杜河腦海中的場景與此刻眼前的場景相互重合了起來。奇異點,對于人類來說穿越過那里究竟會得到什么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杜河曾經一度以為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進入到那里,如今看來還是他太過于小瞧人類的力量了。
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有一個船隊已經進入到了奇異點中,而自己此刻不過是在追隨著那群人,走著他們已經走過的航路。
……
杜河望見了它。
空間的裂縫就佇立在遠處海面的上空,那參差不齊的輪廓像是被用力撕開的一個口子,密密麻麻的閃電如同細蛇一般附著在輪廓之上不停地游動。而在那裂縫之中是漆黑的一片,比黑夜還要黑,似乎連周圍的光都給吞噬了進去。
唯有裂縫最中央那處,一個金色的球體漂浮在其中,如同他在幻境中見到的太陽似的像是被披上了一層薄紗金色朦朧而迷幻。那就是奇異點,沒有人知道進去之后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進去的人能夠再出來的。大海上遍布著很多的空間裂縫,但不是所有的裂縫都有這個金色的圓球的。
它是神秘,是夢幻,是美麗。人們給它起名叫做奇異點。
杜河向著一旁的女人擺了擺手,然后拖著無力的身子把著船的欄桿,看著越來越近的奇異點“凡姐,我們在就要進到里面去了。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是不是也會像是掉入了空間裂縫之中一樣,將我們的船我們的身體絞割成粉末,還是會有一番我們從未見到過的景象……”
“你緊張嗎?”女人來到他旁邊。“應該是激動吧。”
“是,雖然我現在全身都沒有力氣,心臟就像是戰鼓一樣敲個不停。”杜河對身旁的馬凡空說到“我以前做過一場夢,夢里我飛上了天空,俯瞰著地面,現在的我就如同那時一樣。我只是會擔心,因為這艘船上并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我和這艘船上的船員不是因為你才出海的,我們都有著一樣的目標,你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我們就是什么樣的心情。”馬凡空的頭發被迎面而來的風吹的在空中凌亂著“我們是平等的,你不需要因為無法避免的風險而自責,那是需要我們每個人獨自去承受的。”
“我見到了巨人,在出海前。我是一個很難下定決心的人,曾經覺得在太陽城中悠閑自在的呆到老死就好了,還有太陽曬不是很好嗎。太陽城里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每天都會去問從海上回來的人有沒有見到一朵白云。”杜河看著黑色的天空“漆黑一片的天空上怎么會有白云呢?但他很真誠的跟我講了那朵白云的故事。每個人都會被神秘所吸引,被好奇所驅使,探索開拓。”
“來了。”
奇異點近在眼前。
隨著船體越來越接近空間裂縫,那個在遠處看起來很小的一道口子卻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一直通往了天空之上和海洋之底,哪怕是再來一百艘船也能夠輕易地進入到這個裂縫之中。而在裂縫的正中央,金色的奇異點也同樣被放大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立體金球就在裂縫的門口,耀眼的黃色將他們也染上了相同的顏色。
馬凡空撐起了一道屏障將整個船體包裹了起來,在船員們的操控下船的方向在一點點的進行調整,筆直的指向奇異點的正中央。空間裂縫輪廓處的閃電有時候會竄下來又被屏障擋在了外面,在奇異點的四周,裂縫中的黑暗像是伸出了無數雙手一般牽拉著船體和船上的所有人。
他們不為所動,一頭扎進了奇異點里。
“抓住我的手。”一旁的船員大聲喊道,然后還是沒能將那人救上來,被空間裂縫吸入到了黑暗中,只留下一股血霧慢慢消散。
杜河看向四周的船員,這些人面孔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而加下的這艘船也不是他熟悉的那艘了。他忽然明白,自己又一次的陷入到了信息幻境中了,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狀況,不受控制的就被拖如到了這里。
他看向四周,這個名為開拓者的船隊也正在穿越奇異點,他們刻在船體上的紋路的光芒亮的刺眼,閃電擊打在船上也只是讓船左右搖晃而已。
船隊大部分都匯入到了奇異點中,然而也有一些船被吸入到了空間的裂縫中,對于這些船他們無能為力,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船的船體被分解,船員被吞沒。
“我們進來了。”馬凡空猛烈的搖晃著杜河,用力的拍打著他的臉頰“醒一醒。”
杜河眼中的畫面開始重合,古老的信息和現實的畫面發生了疊加,他分不清哪里是現實哪里是幻境,好像時間不再是一個方向了,被切割成了段匯聚在了一起,遠古與現在與未來。奇異點朦朧而迷幻的光將他包圍吞沒,他們進入到了奇異點中,和開拓者一起。
“我好像看到了還有其他人在……”開拓者號的船長這樣說到。
然后雜亂的畫面變得整潔起來,金光消失,他們已經身處在奇異點的內部。
“你跑去哪里了?”馬凡空見杜河清醒了過來,便問道。
“古老的過去,在信息幻境之中,還是那伙人,開拓者們。”杜河抬起頭來,這樣的景色是他第一次見到“我們進到奇異點里了?”
“是。”
……
奇異點的里面是一個圓柱形的通道,通道的墻壁像是一幅幅扭曲的畫面。不,若再準確些形容,是將遠處的雪山,陸地上的森林,廣闊的大海,天上的飛鷹,地上的野獸全部都擠壓扭轉成了現在這副畫面,畫面的線條在變換著,像是河水在流動一樣。
有很多的閃電順著墻壁游動著,時不時的落在馬凡空建立起來的屏障上。有股力量將這個船擠壓著讓它能夠漂浮在通道中間,又能夠往前航行。
“簡直就不像是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地方。”馬凡空說到“不知道你有沒有那樣的情形,做了一個異想天開的夢,其他人總是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分辨不住來那是夢境,我卻總是能夠知道自己就是在做夢。明明一眼就能夠看出區別,現實與夢境。這里是夢境。”
“你還能夠堅持的下去嗎。”杜河問道。
“可以,屏障是在這里不可缺少的,無論如何都是要堅持下去的。”馬凡空問道“他們呢?你在幻境中見到的開拓者,他們也進來了嗎?”
“他們不僅進來了,還走了很遠。”杜河說到“我能夠看到他們留下的信息痕跡,一路蜿蜒前行,直到我的感知盡頭。”
杜河他們沖出了奇異點,來到了一處新的海域。他們跟著開拓者留下的痕跡行駛了很長時間,他們見到一座小島然后上去補充了淡水與食物。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無法再已有的海圖上定位現在的位置。往四周的任何方向望去都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只有海洋中游動的魚類,發著淡淡的熒光,照亮了海水,起伏的波浪將光線折射的很美麗。
在這完完全全的陌生之地,他們能夠依賴的只有那不知道生活在多少年前的那群開拓者們。或是上百年,或是上千年?那時候的天空還有太陽,遙望海面有水天一色的景象。杜河經常進入到那古老的幻境之中,感受著開拓者們于大海斗爭,與孤獨斗爭,與海獸斗爭。
由開拓者們的引領,杜河他們的船穿越了一個又一個的奇異點,在再一個又一個的小島上補給,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終于,杜河似乎看到了這條似乎是沒有盡頭的信息痕跡迎來了結尾。
“世界似乎發生了變化。”船長這樣說到。
杜河看向周圍,本來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空氣中發生了什么變化,視野一下子變暗了許多。開拓者船隊上的船員們大多都覺得體內發生了異樣,甚至有的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呻吟起來。
世界發生了變化!杜河看著船長,對方看著天空。那不是錯覺,世界在迅速的變暗起來,不是因為烏云遮住了陽光的那種暗淡,是以一種更純碎的,更直接的,似乎是將空氣變成了黑色的那樣,遮住了這個世界。
杜河終于意識到了,此刻是這個世界的重要節點,從此刻開始往后的時間,海洋與陸地再也接受不到太陽光了,從此刻開始這個世界上的白晝就被無情地剝奪掉。
有些船員們的身上突然開始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哪怕是將他們浸泡在水中也無法熄滅這種燃燒著血肉與骨骼的神秘火焰。
船上遍布著痛苦的哀嚎聲,然而誰都沒有余力去管其他人,這是世界的變革,所有的人都身處其中,不可避免。海里的生物翻滾出海面,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它們激起的水花,世界變黑的進程突然按了加速鍵,幾乎在幾個呼吸之內世界就黑暗了下來。
他們無法理解這到底是由什么原因導致的,他們所能做到只有承受。船體再也無法從空氣中獲取能量了,每個人身體里熟悉的力量幾乎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點點舊時代的殘留。
船長帶領著活下來的船員,依靠著船體內剩余的能量繼續在這個黑暗之中航行著。然而世界都發生了改變,他們本就沒有了解透徹的曠闊海洋此刻已經變得更加陌生了。
杜河望著眼前的景象,這時候的世界才是真正的黑暗,這時候的生物都不會發光,連海水與天空都沒有一個明顯的界限,他們即是在海中航行,又是在空中飛行。
身體與心靈聲的疲憊疊加在了一起,而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級別的變化給他們帶來的未知與恐懼。這種令人絕望的境地,似乎上帝已經宣告了這個船隊的結局,大聲的對船上的人高喊著在此刻賜予你們死亡,這片海域就是你們的墳墓。
開拓者們卻沒有就此放棄,他們拼盡著僅剩的力量在苦苦的掙扎。
“這是開拓者一號,我們已經找到了下一處的奇異點,它處在一個可移動的空間裂縫中。我們已經被裂縫捕捉到了,船上剩余的能量無法支撐我們繼續航行,所以我們不會在對航向繼續調整。不知道還會堅持多久,但是在裂縫將我們徹底撕碎前我們會不停的發射信號,剩余的開拓者們,祝你們好運。”
杜河能夠想象的到,這在完全的黑暗之中一個一個的奇異點就是他們的燈塔,穿越著一個又一個的奇異點去尋找那個他們都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存在的新世界。他們不只是大海的海開拓者,也是這個世界變革后的開拓者。在陸地上的人們都要苦苦地掙扎,更不要說是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拖著殘破的身軀在與世界抗爭。
“所以最后他們進入到那個奇異點了嗎?“馬凡空輕拍著杜河的背想讓他好受一些。
“他們靠著開拓者一號的信息計算出了奇異點的位置,穿過了奇異點。”杜河看著遠處仿佛在海面上看到了那個歷經磨難的船隊艱難前行的樣子“這大概是他們穿越的最后一個奇異點了,我已經看不到他們往后的痕跡了,也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我們跟著前人的痕跡來到了這里,在穿越過眼前的這個奇異點之后前方的道路就得由我們自己去走了。在這段時間里我們跟著你指出來的那個痕跡航行著并不覺得孤獨,好像由你的力量將我們與前人們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馬凡空說到“在這之后或許才是我們這個旅途的真正開始,茫茫的海洋中真正的在孤獨的游蕩著。”
……
在穿越了最后一個奇異點之后杜河他們陸陸續續的找到了很多個奇異點,然而卻好像一直在一個圈子里打轉。在進入到開拓者們幻境的時候杜河并沒有具體的得知他們是怎樣選擇奇異點的,只是從零星的話語中得知可以從奇異點的光芒來確定他們通往的方向。
于是他們停靠在了一個小島上面,仔細的觀察者附近的一個奇異點。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處空間裂縫中竟然走出來了一個巨人,他巨大無比,渾身散發著金光。
杜河立刻就聯想到了自己在出海前見到的那個倒在海灘上的巨人。他望向走出裂縫的巨人,對方的臉他像是在什么地方見到過,但杜河確定自己這一生只見到過一個巨人,現在變成了兩個。
忽然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個名字幾乎跑到了他的嘴邊。
“好久不見了杜河,和我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