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婧細細打量這三個人。
一個手長腳長,纖細輕盈,看起來是個干活伶俐的。
一個矮墩圓胖,臉若圓盤,獐眉鼠目,像會偷奸耍滑的,不過有幾分機靈在。
一個不胖不瘦,神情呆滯,不過整個人被曬得很黑,手指粗,似是個踏實的。
她的眼神如鷹一般,銳利地在三個人身上掃蕩而過,尤其在矮墩那位停留了略久。
緩緩道:“從現在開始,我才是你們的正頭主子。你們也看到了,若是敢作踐我,我有一萬個法子讓你們生不如死。”
三個宮女瑟瑟發抖,畫情的慘叫似還響在耳畔,遂連連應“是”。
周婧又道:“做奴婢的,第一要義,不是聰明,而是忠心。若你們對我忠心耿耿,辦事又利索,好處少不得你們。若是不忠,有你們的苦頭。我這個人,一向是賞罰分明。”
三個宮女點頭如搗蒜:“是。”
周婧又問:“你們都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之前都在貴嬪娘娘身邊做什么的。”
手長腳長的宮女回答:“奴婢叫琉月,姑蘇人氏,之前是在貴嬪娘娘貼身伺候的。”
矮墩胖圓的宮女回答:“奴婢叫淑華,魯東人氏,之前是在貴嬪娘娘院中做粗使活計。”
被曬黑的宮女回答:“奴婢叫彩星,京城人氏,之前也是在貴嬪娘娘院中做粗使活計。”
周婧“嗯”了一聲,未多說,問完就不繼續了。
這三個宮女各有所長,得仔細想想如何分配。
等回到了她院中,周婧徐徐道:“琉月,房里以后你來伺候,把房子里拾掇一遍,那些舊衣服統統拿出來漿洗晾曬,打掃干凈房子里的桌椅矮凳,地板窗臺。彩星,房外的活計都你來做,打掃走廊,院子,去領每日的膳食,膳食若被我發現偷拿……畫情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你們兩個做完自己手上的活,便看看對方有沒有做完,沒有做完便幫一下對方。”
琉月和彩星應了,速去拿笤帚、抹布,麻利地干起活來。
淑華被單留下來,愕然,又有些忐忑:“小主子,那我呢?”
周婧勾唇一笑:“放心,我身邊不會有閑人。我看你是個機靈的,以后,前院有什么消息,你都告訴我,盯緊了。還有長芳軒外的,各宮大事小事,皇上的,皇后的,各嬪妃娘娘,皇子帝姬,你都給我打探清楚,我每日都會問你一遍。除此之外,你靈活幫彩星、琉月做一些活兒,便是了。”
淑華眼睛一亮,她往日慣會偷懶,喜歡各宮亂躥,嗑瓜子閑聊,這個活簡直為她量身定做。
她笑道:“寧小主子,你這個活可真是派對人了,您放心,這宮里的情況,我保證幫您摸索得個透徹,整個宮都逃不開您的五指山。”
周婧笑了一聲,頷首:“嗯。今兒晚了,你不必出去。先去給我沏一杯熱茶來,再來告訴我前院的事情。明兒才出去探聽消息。”
淑華應是,忙去洗了凍蕉葉的茶具來,熟練地給周婧沏茶。
周婧拿了四個茗杯,抬了抬下巴。
淑華會意,往四個茗杯都倒了滾燙的茶,又端了個托盤,放上兩杯,一杯拿去給琉月,一杯拿去給彩星,道:“這是小主子賞給你們的,好好干活。”
琉月和彩星在貴嬪那哪里受過這樣的待遇,感激地接過茶,手上的動作更勤快了。
淑華呷了一口茶。
周婧扣了扣桌子,她頓時明白,嬉笑著坐了下來。
“寧小主子,您可真是問對人了。琉月和彩星兩個人通日里埋頭苦干,不善交際,即便都在前院,她們知道的東西可比我少太多!”
周婧不為所動,淡淡“嗯”了一聲。
淑華又道:“貴嬪娘娘已經十幾年沒有升品階了,如今住的長芳軒,還是入宮兩三年指派的住所。年輕的時候皇上還有來,但次數少得可憐。現在人老色衰,皇上就更少來了。也就過年的時候,偶爾來看看兩位小帝姬,意思一下。兩位小帝姬,也是沒有封號的,在一眾皇子帝姬里排不上號,很不上得臺面,皇上看著也不大喜歡。”
周婧又問:“貴嬪娘娘身邊可有什么得力的人,她又與哪些人交好,哪些人交惡?”
淑華一聽,登時興奮,這可是她經常與人做談資的八卦。
“貴嬪娘娘身邊有兩個得力的人,一個便是迎春姑娘,愛穿桃紅比甲那位,一個是太監羅祥,臉長長的。這兩個人不是什么好鳥。未經娘娘準允,暗地里結了對食,狼狽為奸。他們經常順手牽羊,偷偷拿走娘娘的賞賜,甚至還少報娘娘的份例。娘娘過得那么寒磣,便是被這兩個白眼狼害得。雖然皇上沒給娘娘什么寵,但宮里闊綽,給娘娘一個體面還是能的。隔壁琉璃院的姜貴嬪,同樣是不受寵,甚至還沒有一兒半女,一年都難得見皇上一面,但院子里的人都老實,她就過得還不錯。”
周婧嗤笑一聲,暗道,這李貴嬪也忒蠢了些。
被下面的人騙得團團轉,還不會查清楚狀況。
宮里的月例,賞下來的東西,全都是有記錄在檔的,仔細一查,便能查出來貓膩。
畫情也是有樣學樣了,學著迎春和羅祥偷拿東西,洗腦她原身拿不到足夠的東西是因為不受寵。
這招對心理脆弱的人管用,對她這種活閻王就是放屁了。
淑華覷了一眼周婧,低聲道:“寧小主子,還有啊,宮里也是給了寧小主子月例的,但是您猜怎么著,貴嬪娘娘直接就把給您的錢沒下了,說她是您的養母,幫您拿著錢無可厚非。可是據我所知,按照規矩,十歲以上的皇子帝姬們都是自己拿著月例,自己支使。無論是生母,還是養母,都不得扣下來的。寧小主子今年十一了吧?該能用自己的月例了。”
周婧一聽,捏著茗杯,眸色深沉。
錢可是件大事!
……
前院廂房。
李貴嬪端坐在銅鏡前,白皙手指摩挲著一支碧玉簪子,出神地想事情。
宮女迎春拿著一個美人拳,低眉順眼站在背后給她捶背。
李貴嬪琢磨了半晌。
她想著,要結結實實地教訓一頓蕭徽寧,出了今日的惡氣。
但是又不能落人口實。
迎春是李貴嬪肚子里的蛔蟲,知道李貴嬪在想什么。
迎春也想讓蕭徽寧受到教訓。
若是弄死她,那更好了。
迎春小肚雞腸,愛記仇,平時旁人不過說一兩句話得罪了她,她便想辦法百倍折磨回去。
更何況這次,她還受到了那小畜生的折辱。
一肚子壞水。
她道:“娘娘想治寧小主子,大可不必擔憂,大膽放手去做。找個由頭,以養母之名,直接教訓一頓便是了。”
“我曉得,可是……”李貴嬪猶豫,“今日這么多姐妹看著,雖然她們明面上不說,但在宮里誰不是個人精,還看不出來我苛待了寧兒么?這些人嘴巴快,這會子不定怎么傳今日的事出去了。若是我這幾天又打罰寧兒,又傳了出去,不是落人口實?這里還隔墻有耳……隔壁還有個姜賤人盯著,她也是個不得寵的大閑人,巴不得踩死我求個心里痛快。這里發出什么聲響,你以為她會不知道?再說,寧兒是金枝玉葉,我只是個養母。即便尋了個由頭打罰,也不能下重手。若是她有個好歹,宗人府查出來,我撇不清干系。可若不下重手,如何解恨?”
迎春道:“娘娘顧慮的是。只是寧小主子著實不給貴嬪娘娘顏面,若不狠狠教訓一頓,給她點顏色瞧瞧,怕是以后不定怎么搗弄到娘娘頭上去。我看她似是開了竅了,不好惹,之前明明是個霜打的茄子,只剩下一口氣,任人欺負,現在竟有些狠辣手段了。也就是年紀小,不得不受著娘娘掣肘,所以還翻不了天去,若是長大了,能分別府住,還有了夫家,想清楚了小時候受苦的原由,豈不是要找娘娘算賬了。她是帝姬,雖然皇上不來看她,當她沒有個人,可她若是想見皇上,那自然是能見的,畢竟天下豈有不給女兒見父親的道理。若她懂得在皇上面前編排娘娘幾句,翻出一筆筆舊賬來,那娘娘可不就完了!要我說,盡快處理寧小主子才好。”
李貴嬪一聽,神色慌張:“迎春,快別說了。什么叫‘處理’?她是皇上的骨肉,再怎么樣,我們也不能要了她的命。”
迎春心中暗笑,李貴嬪明明心里恨得很,卻畏手畏腳,沒個果斷。
難怪在宮中這么多年了,都成不了什么氣候。
她轉了轉眼珠子:“娘娘是怕自己擔上了關系。既然如此,想個快狠的法子,能治死她,又能將自己摘出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便行了。”
李貴嬪心下一動:“那……怎么做?”
迎春目光移動到窗外,看向一池冰冷的水:“讓她‘不小心’落個水,即便不死,她身子弱,受了寒,這冬天又冷,我們冷待她,她定是會撐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