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也不怕中邪
猶豫了一下,我把自己的猜測全部說出。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不是原裝的?剛才你挖出來的臺階是青灰色,而石壁是灰色,從年份來看,這是拼接的。甚至這一整個墓室都是后來被搬進來的,所以墓室離地面距離不高。”
聽完我說的,迷彩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原地躺下,思考起了人生。
我又往嘴里塞了兩口薯片,然后指著那堆動物骨頭,“帽,往這兒輪一鏟子。”
迷彩帽一句話也不說,坐起身子,擼起袖子,手起鏟落。一鏟子進去,帶出很多沙子。
我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猜測,按照我目前已經獲取的信息差,參與盜墓的至少有兩個人,一個倒霉的死了,一個失蹤了。
同行的兩位資料相對齊全的人不主動相互透露重要信息,回想起來,館長沒有明確的說我的任務是來做什么,以至于我成了唯一身在其中卻不知自己是來干什么的人。
我這個猜測是從司簡的身份入手的,如果迷彩帽告訴我的關于他的身份屬實,那他不應該跟我們一起下來,他應該做的是跟刑偵人員一起追兇。
我猜,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跟我們一起是為了找失蹤人員。
如果是這樣,失蹤人員可能也在墓里,只是沒有跟我們所處同一個位置。
這么多動物集中在一個角落,是嚇的嗎?應該不是,這其中不乏有骨頭很小的動物。動物體型越小,行動就越靈活,如果是被嚇的,它們應該會四處逃竄,小型動物的骨頭將會集中分布在墓室各處。
小動物的生存能力可比人類強太多了,他們能感知到我們看不到聽不著的東西。我說的不是怪力亂神,而且通過風的方向發現空氣流通,或者是食物的氣味之類。
我們三人干的都是正經工作,法子肯定沒盜墓的偏。但是換個角度,把自己代入到盜墓賊的角色,有些事情就容易理解。
這些小動物尸骨集中的地方如果正好是一個氣縫,那我們就看到希望了。
我湊近處,用手半遮住眼睛防止飛沙進眼睛,期待著能挖出流淌著香甜空氣的間隙。
奇怪的是,這捧沙子是凝固狀態,好像有什么液體從下邊這個口子滲出來。
司簡蹲下,修長的手指在鏟子上滑動,粘了些沙子放在鼻子底下。
“是水。”
聽著司簡的話,眉頭不由皺起。“我來之前看過天氣預報的,冬天干燥,這兒不可能會有雨水從上邊滲下來的。”
“我再刨一次,如果沙子里混的液體是紅色的,咱馬上就跑。”
我點點頭,同時安慰迷彩帽。“別怕,我們北洋市要山沒山,要水沒水。不會有尸變的哈。”
迷彩帽略帶猶豫,連鏟子舉的高度都沒有上次高了。
從第二鏟子開始,地面有小幅度的松動,開始出現由內向外的塌陷,還有無數個細小的塌陷不斷出現。
我們意識到可能是因為沙子結構不穩定,搞不齊這整塊的地面都是沙子做的。
陸續有石壁失去有力的支撐,紛紛倒下。
完犢子,絕對是誤打誤撞挖到機關了。當我們發現自己犯錯的時候,已經不知道何處是出口。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也能聽到迷彩帽打趣的說道:“這墓室不會想逃跑吧。”
沒有一個人敢在依舊佇立的石壁附近停留,我們都不知道石壁具體面積是多大,能確定的是一旦被壓在底下,肋骨都得被攆成直的。流動的沙子像是一條小溪,逐漸從四周莫名出現的坑洞里陷落。
我慌忙的去尋找伙伴,距離最近的是司簡。我們兩個只有一步之遙。
沙子流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這才發現所謂的“地面”原本就是用沙子鋪出來的,做的臺階也是為了在這些構造不穩定的沙子上走動時能省力點。
正上方甬道頂部灰土在動蕩間掉落堆積,將我們腳下的沙子擋住。也算是鋪出了一條通向司簡的路。
我伸腿就要往司簡方向跳,他卻沖我大聲說道:“別過來。”
話說完,尋了一處較大的坍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我的第一反應是:
他是處女座的嗎?
有潔癖還是啥的?
寧死不屈?很嫌棄我?
迷彩帽立馬沖過去想拉他上來,還沒等伸手,下去的人就消失不見。
接著,他不顧逐漸被沙子掩埋的雙腿,直勾勾的盯著坍塌處的黑暗,像是中了邪一般。
一看不對勁,我穩住身形,慢慢向他走近。
“別在這么危險的地方愣著啊!”
話還沒說完,迷彩帽突然回頭,沖我純真一笑。沒等反應過來,他抓住我的腳腕一拽。
我這才多少斤的體重,風大點就得就近尋棵粗壯些的樹抱著。
他這一拽我直接身體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在沙地上,腳腕還沒掙扎出迷彩帽的手,就被他幾乎是拖著拖進了司簡跳下去的地方。
幾秒之間,沙子從領子衣領、袖口、褲腕沖進衣服里,嘴里還吃了幾口。
“幸好你帽哥哥我聰明,來之前買了保險。”
迷彩帽在一旁哀嚎,他的腿好像受了傷。
這家伙說著說著更委屈了,“犧牲在這里也是為科研犧牲,只是如果我有什么后遺癥可怎么辦。”
我本來很想怒懟他,但看完四周之后,發現這里很安全,迷彩帽雖然用力拉我下來,我卻沒有受傷。
“那我肯定把身邊單身的女性朋友都介紹給你,嗚嗚嗚,帽子,你如果不介意的話,男性朋友我也是有的,只是不多。”
司簡一身黑衣筆挺,身上不見半點污垢泥沙,像是拎小雞仔似的把我從沙堆里拎出來。
我對他道了聲謝,司簡只說了句不用謝,就把頭別開。
沙子下面的空間可能才是盜墓賊真正光顧的地方。
大概是見識不夠廣泛,我無法通過在博物館里學到的東西判斷出這里的作用。
這是一個大概百平的空間,四周布滿了壁畫。墓內空空如也,連個碎瓷片都看不到。如果不是盜墓賊無法從狹小的盜洞中將壁畫運出,可能連壁畫我們都看不到。
空間挺大的,在里邊感覺不是特別壓抑。
上層的壁畫有一部分是和下邊連起來的,云紋延展下來,組成了完整的一幅圖。
這下子就更不能確定我們剛才所處那層的意義了,直接把臺階修下來多好,還要再造一層給下邊戲臺子封頂搭棚?
在墓室的東邊靠墻的位置,有個離地三十厘米左右的臺子。
迷彩帽沖了上去,“看見沒,唱鬼戲的戲臺子是真實存在的。”
在面臨多研究會兒壁畫和任由濃烈的二氧化碳破壞壁畫的抉擇之中選擇了后者。
“這是個戲臺子?”
迷彩帽點點頭,然后用手指向一處壁畫。
“終于到了我的領域。”他非常自豪,幾乎想要叉個腰顯擺。
我和司簡一同觀察起了其他壁畫。
一般來說,壁畫會記錄下墓主人的生平。
這壁畫的內容簡潔易懂,沒有花哨的裝飾,云紋雕刻之下畫著的就是主人翁。
壁畫中被畫的體型最大那位,他穿著紅色大衫,面容慈祥,額頭飽滿,臉泛紅光。這應該就是墓主人了,為了彰顯身份,他的身材比例夸張到像是個巨人。
他站在戲臺中央。身后站著倆紅衣女童。一人用衣袖遮掩了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臉從一邊露出,像是在調皮的偷看來客。另一女童規規矩矩雙手抱拳像是在對墓主人行禮。
周圍則是很多只有墓主人畫像一半大小的背景人物,他們紛紛注視著最中間的那穿著紅色大衫的人。
化學顏料是近代才有,古時候多數是礦物質之類的,能保存到現在不被風化,說明這墓長時間不通風,我們有很大的幾率是第二批來的客人。
“那是什么?”
司簡用紅外線燈對著壁畫上方的東西轉了一圈,在墓主人的頭頂,畫著兩個水滴形狀的半圓,一黑一白,像是太陽一般掛在天上。
哎呦喂,大哥。
你手里那可不是探照燈!那是紅外線啊!
那玩意兒射在人眼睛里都有危害的,他竟然直接照壁畫,暴殄天物!
我看向他圈出來的東西,卻不敢制止。
他不是我們博物館對著文物開閃光燈的客人,也許再過幾年,等我膽子大了,說話硬氣點,就敢于對司簡這種氣場的人做出阻攔的動作了吧。
剛想回答,迷彩帽卻搶先了一步“太極圖,那是八卦最開始的圖案。”
歷史的長河里,無數信仰層出不窮。也許還是在茹毛飲血時,就有以葉遮體的新人類開始發現些超出他們認知的東西。
天上打雷,樹木起火,生肉散發出迷人的氣味,新人類的崇拜就就此誕生。然后它們會發現每次伴隨著雷電出現時就會有熟透的肉出現,便認為“神”是喜歡這種肉的,“神”會隨著這種東西的出現而降臨。這種信仰不成規矩的傳到有部落的時代,于是首領在每次雷電滾滾的時候將最珍貴的東西獻祭出去祈求庇佑。或許是幾頭強壯的牛,或者是珍貴的生命。
自人類的溝通方式愈發成熟起,文明逐漸成行,活人祭祀的習俗逐漸被取代。這些見過同一種無法解釋的跡象的人聚集,誕生了現在如道教、佛教、苯教等教派。可以說,當第一支火把被點燃,信仰就此而生。
太極圖又稱先天八八卦,起源不詳,是無數道法存在的根基。武則天從政之前,華夏信仰傳播影響最廣的教派,就是道教。
因為久遠,文化傳播出現偏差,太極的形象每個年代都有所不同。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司簡對我們觀察到的東西有反應。
我瞇了瞇眼睛,手電筒直接對著他的臉。“司警官想到了什么?”
司簡的臉輪廓細致,照明燈灑在他臉上,好像給他冷冰冰的靈魂上了層溫柔的光。
他有些慍怒的看了看我,話到嘴邊又決定收回去,閉口不提一個字。
呵呵,難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迷彩帽在戲臺上模仿著壁畫中那人的動作,然后對我眨眨眼睛。“看我是不是和畫中的人一樣霸氣?”
他模仿的唯妙唯俏的動作緩解了很多緊張的氣氛,此時我卻想到遠在北洋博物館的館長。
若他聽同事問起我去哪里時,心里想的是一無所知就被發配遠方的我?還是展廳的哪個角落能放置即將出土的文物?
罷遼,想那坑人的上司干啥。
不如擔心眼前人,迷彩帽好像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放松氣氛的那一類人,不像我,優柔寡斷,容易陷入負面情緒的循環,我挺喜歡他這種性格的人的。
看迷彩帽放松的站在戲臺子上模仿著壁畫中的人物,我笑著懟了他一句:“帽子,你也不怕中邪,趕緊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