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修了無情道了嗎？”

　　凌十三和戚水負責沙河朝東的臨界赤嶺山脈。

　　一水藍一赤紅兩道身影御靈穿梭在云霧之間，不一會兒落地村落之前，戚水再也忍不住，開口問。

　　不知少年為何莫名問起，凌十三漫不經心應了一聲:“嗯。”

　　可這一聲卻壓得戚水喘不氣來:“師尊……”

　　“師尊……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繼續修無情道了！”

　　繞是他知道這話逾越了，可他還是想說。

　　想……任性這一回。

　　這是什么話？果不出所料，凌十三眸色更冷了:“二娃，在為師面前提便也就罷了，在旁人就不要提這些，免得遭人詬病，扣上個口無遮攔、不敬師長的名聲。”

　　反正還不能走上原著老路。

　　“師尊，可是你……”不可以修無情道！

　　像是看出來少年的想法，父母雙亡，怕是拿她當老爸了，她面色一松，褪了幾分冷意，安撫道:“不過無情無愛罷了，二娃永遠是為師的徒弟，不會變的。”

　　可是我不想當師尊的徒弟！！

　　戚水沒有說出口，卻因這差點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震驚到。

　　我想……

　　我想……

　　后面的話在他心里始終沒接下去。

　　……無情道會讓師尊愛不上任何人，也……愛不上他。

　　愛？

　　這個字如水滴滴落在平靜的湖面中，泛起圈圈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嗯？二娃。”

　　“你沒事吧？可是骨錐的傷復發，臉色怎如此蒼白！”

　　少年掀起眼簾，一雙晦暗深邃的眸子就對上了雜著關心關懷的目光——

　　一股壓抑不住的愛意酸澀涌上心頭。

　　荒唐。

　　禁戀。

　　可笑。

　　他好像喜歡上了一個永遠不會喜歡他的人兒。

　　阻攔在他們之間的是身份、是所謂的道，是世俗人的口誅筆伐，是巨大的且永遠跨不去的鴻溝！

　　它憑什么來阻攔！！

　　他眼珠子中漫出血絲，滋生出一抹極致的瘋狂。

　　凌十三被他嚇到了:“二娃，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嗎？是動用靈力扯了舊傷嗎？要不先回謝府呃……”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少年一把抱過，她愣住了，耳邊是少年有些嘶啞的聲音:“是啊，師尊，難受……”

　　“那，那要不為師讓分身帶你回謝府歇息。”少年的臂膀緊緊固住，凌十三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不要……我抱抱師尊就沒事了，不能拖師尊后腿……”他們都說師尊以后是成就仙道的，他不能也不可以拉師尊下渾濁紅塵……

　　為什么會他的師尊，為什么會是這見不得光的感情，短暫得可怕……短暫到可笑。

　　就讓他……肆意地擁抱師尊一回……

　　這倒是乖徒兒撒嬌，凌十三欲哭無淚:“好。”

　　萬里晴空，白云遮高峰才能與霧匯聚，也含了這微小的情愛，小小的村落，風俏皮地推動風車潺潺流水，雀兒嘰喳叫喚，炊煙裊裊，人間美好——

　　半響，少年指尖曲了曲，終是松開了女子，懷中溫熱散去，心里空落落的。

　　“對不起，師尊我……”戚水知道他逾越了。

　　“沒事，還要揪出千面鬼呢，時辰不早了，走吧。”凌十三倒沒什么，小孩子撒嬌罷了，身為人家師傅盡個職責。

　　戚水藏在袖口里的指尖幾不可聞地動了動，師尊越是毫不在意，現實就越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

　　凌十三跟著追蹤術入了小漁村，千面鬼將帶氣息的物件四處放置，故意混淆視聽，不過只要在師宗陣法內再加上學淵的追蹤術，千面鬼再怎么攪合也插翅難逃。

　　他們人多，最快一日便會尋齊染上千面鬼的氣息的東西物件，時間問題罷了，她就不信一個人能快得過他們幾十人！

　　進了漁村，四處皆有晾曬起來的漁網和家家戶戶擺放的鐵叉子籮筐還有幾畝菜地，除了一直嘎吱嘎吱轉的大風車，潺潺流水之外，也是隨處可見的小池塘。

　　掌心的藍焰指針指向右側小池塘旁的一條較狹窄的道路，凌十三和戚水停了腳步，準備拐進——

　　“女俠！？”一道激動的少女聲線在他們后邊響起：“真的是您！”

　　“二姐，你說什么呢？什么女俠呀？”

　　突然之間，凌十三的掌心的藍焰指針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直接就倒了過來。

　　“……”凌十三狐疑轉身。

　　面前的女孩子正是早上差點被馬車撞到的秀麗小村女，此刻她背了個籮筐，旁邊還跟著半大的草鞋男孩，兩雙手提著鮮魚。

　　“好巧啊，沒想到還能在這遇到俠女。”秀麗小村女很是高興地上前幾步，她連忙放下背上的籮筐：“小女子在裕香樓買到兩盒桃花糕，正好，沒有真正謝過恩公。”說著她遞出一袋油紙皮紅線包束起的糕點，伴著空氣中的一股淡淡甜香，不膩，反而沁人心扉：“這是春泥的一點心意，也請俠女收下。”

　　凌十三眼睛又發亮了，這聞得就很香甜，品嘗起來何止人間美味啊！按捺不住小手手怎么辦?

　　暗自流下饞人的淚水。

　　“二姐～”小村女旁邊的草鞋男孩不滿了，這可是他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二姐怎么說送人就送人了呢？

　　“小三，乖，明天二姐再去買，這位俠女救了二姐，大哥也跟你們說過，凡事要知恩圖報。”草鞋小子撅了一下小嘴，妥協了，秀麗的小村女微笑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朝凌十三道：“沒事，俠女收下吧。”

　　凌十三倒是來者不拒啊，但是也不能奪那小孩子所愛吧，這多少有些不厚道……

　　余光瞥見了自家師尊對美食的渴望，戚水細聲道：“師尊，等千面鬼事情結束了弟子去給你買……”

　　他聲音很小聲，凌十三也不太聽得完完全全，但大概聽懂了。

　　對呀，等結束了，要吃多少有多少，徒弟也不是白養的，到時讓二娃去給她買去，這下子凌十三心情好多了，回道：“不必了，我也收了銀子，恩情已還，姑娘本就沒欠我。”

　　 也是，畢竟她剛經歷過一回，也知道少了還不清，多了又欠人情的感受。秀麗小村女倒也不再堅持了：“好吧。”

　　本來就此別過，可凌十三掌心的藍焰一下指著小村女兩人，一下又轉向了那邊狹窄的道路，不停地反復跳躍躁動。

　　“這……”

　　凌十三與戚水對視一眼，又皆皆看向了小村女，此刻她整理好籮筐，正欲背起，戚水凝了眸光問道：“春泥姑娘，你們可是這邊的土著人？”

　　小村女愣了一下，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了俠女身旁還有位俊美絕倫的小郎君……兩人在一塊真的好生般配啊，心中冒出的想法，讓她臉有些紅：“是啊，我大哥世代祖輩都是小漁村的人。”

　　“你大哥？”凌十三頓了下，再看手中藍焰指針，道:“為什么是你大哥而不是……你們。”

　　“我們是被丟在大山里的棄嬰，從小是被大哥上山砍柴給撿了回來的，相依為命十幾載，我們的話，不知道父母……”說到這春泥的聲音弱了下去。

　　“原來如此，抱歉。”凌十三心里自扇了自己一巴掌。

　　心細如春泥，當下她便回問道:“俠女會在這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們是衙門的，有一起案件嫌疑人曾在此處逗留過……甚至于你們也有過接觸，我與師父奉命前來走訪調查。”凡間不是修仙界，戚水決定隨意瞎編一個，反正意思八九不離十。

　　凌十三滿意點頭，嗯，我這徒弟，夠機智！隨我！

　　“啊，原來俠女也是官府人士，小女子失敬了。”春泥有些惶恐，不過倒是注意到了案件這兩字，她道:“我們這邊……人倒是不雜，少有外來人，小漁村也不大，若是像公子所說的，在此逗留過，小女子倒是可以幫您問問村長，外人入住小漁村是要朝村長申報的。”

　　戚水正色擺手道:“不必，我們這邊暫時不能打草驚蛇，若春泥姑娘問起村長，村長多少會通知整個小漁村，恐慌而勞師動眾，若兇徒真在此怕是不妙，衙門里已經確定大概定位，我們此一趟是私訪，也請姑娘保密。”他指向那狹窄的道路：“那條街，春泥姑娘可知道？”

　　草鞋小子湊過去小聲說:“二姐，那不是我們的門口的路街嗎？怎么這么巧啊，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春泥小村女微愣，看了過去，半天沒答：“這……”

　　兩位如謫仙一般的金童玉女，眉目清朗散發著正道氣息，春泥咬了咬唇:“……不會，二姐信他們。”終于是朝凌十三和戚水直白說出來:“識得，那是小女子家門口的大路，那一條街只住了四戶人家，一位年邁老婆婆和她的兒子孫輩，一對中年夫婦，另一家幾年前就搬走了，現無人居住，也包括小女子家在內，不過！居里鄉親的，小女子也信他們里面沒人會窩藏罪犯。”

　　凌十三:“嗯，或許是曾闖入那座無人居住的空房子。”可是追蹤術怎么會指向春泥姑娘呢，難道她是千面鬼扮演的？這想法一出她自己便否定了，萬事萬物皆有破綻，做不到極致完美，更何況早晨那事，千面鬼沒傻到往槍口上撞，所以敢肯定這小姑娘是貨真價實的。

　　追蹤術為何會指向她？

　　“既然如此，那便請春泥姑娘配合調查了。”戚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