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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戰(zhàn)記:彎刀與箭痕

第一百八十九章 路遇(中)

蒙古戰(zhàn)記:彎刀與箭痕 大漠鷹眼 3108 2022-09-27 23:52:08

  完顏雍端坐馬上,皺眉看著圍著自己一行四人的大興府官差,他雖被二十七八個持刀之人圍著,但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慌之色,他氣度沉穩(wěn),目光冰冷的凝視著那名為首的身著緋色芝麻羅官袍的大興府官員,對方此刻的表情囂張,已然冷笑著揮手,準備讓手下的一眾人對自己這四人動手了。

  要說他堂堂大金之主,如何會被一眾官差圍于此地?那還要從昨夜說起了,說來,完顏雍因為昨日夜里再度夢到了亡妻烏林答氏,夢里烏林答氏就在她當初自縊而死的良鄉(xiāng)驛館內(nèi),他在夢境中突然就置身于良鄉(xiāng)驛館內(nèi)了,他就眼看著自己的愛妻烏林答氏坐在那間驛館的廂房內(nèi),她自縊的白綾就在房內(nèi)懸掛著,她看著他,眼中的情緒復雜,她輕輕的開口說思念他,又在擔心他的身體和孩兒的身體。

  而后,她又突然流著眼淚埋怨他,埋怨他這么多年來,都不曾到她當年身死的地方看上一眼,這夢境是如此的真實,即便他在夢中向愛妻拼命解釋,自己已追封她為昭德皇后,已把她從當年的土魯原荒墳遷到了大房山上那風景秀麗的坤厚陵,也已先后兩次親自到靈寢致奠,他沒有一刻是忘了她的啊。

  但他的妻子,一向對他溫順舒婉、識大體的妻子,突然就開始變得冷笑了起來,她嘲笑他是個懦夫,這么多年來都不敢踏進她死去的那座驛館,都不來看看她是否還有一縷亡魂寄居于那間驛館廂房之內(nèi),他完顏雍就是怕了,就是不敢直面她當年為他而死的殘酷事實,殘忍淫蕩的海陵王當年召她前往中都,他完顏雍作為她的丈夫,都不敢有一絲的反抗,還不是乖乖的讓她這個弱女子去往中都了嗎,如若不是她自縊而保住名節(jié),那他完顏雍,不就會被天下人恥笑為以妻子的身子換取后半生的富貴了嗎?

  他完顏雍,就是不敢直面她的死,哪怕是他為她后來追封了皇后的至高尊號,哪怕他為她打造了規(guī)模空前的坤厚陵,但他仍舊有愧于她,深深的,深深的有愧于她,她的死令他痛苦萬分,又有一絲的輕松,畢竟,她終究沒有被海陵王所玷污啊。

  所以,烏林答氏就在那間自縊而死的房間內(nèi)一步步逼近著完顏雍,流著淚埋怨他,埋怨他從不曾來這座她自縊而死的驛館來看她,她伸著蒼白的脖頸,讓完顏雍看她那被白綾緊緊勒住時留下的深深淤青,她哭著說她好疼啊,從來都沒有這么疼,窒息的感覺,死亡的臨近.......

  面對愛妻的一步步逼近,完顏雍一步步后退,再后退,他搖著頭拼命的解釋,拼命的呼喊,而后在猛然間,他一骨碌從龍塌上坐了起來,他大汗淋漓,大口的喘息著,他呆呆的看著大殿內(nèi)的蟠龍木柱,噩夢,真實的噩夢,他的愛妻,他長久思念著的那個舒婉女子,還在怨著他么?是啊,多少年了?三十年了呢,他都不敢去她當年自殺的那間驛館廂房內(nèi)看上一眼,現(xiàn)在,既然愛妻托夢于他,是時候對自己和妻子的那段悲慘的往事做一個徹底的了斷了。

  一夜再未能入睡,完顏雍喚來值守于殿外的殿前司右副點檢烏延查剌,吩咐他,天一亮,自己就要快馬去往良鄉(xiāng)驛驛館,以悼念故人。

  因為他一向崇尚節(jié)儉,不喜鋪張浮華,更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念之思而興師動眾,所以,他就只帶了烏延查剌和兩個精銳護衛(wèi),一起悄悄的微服出宮,往良鄉(xiāng)縣而來了,出門時,他還是按照以往微服出巡以訪查民情的慣例,帶了一塊兒御史臺侍御史的銀牌,以備不時之需。

  今日,當他行至良鄉(xiāng)縣城外不遠時,他卻在路邊看到了械斗的一幕,卻是一名身穿緋色芝麻羅官袍的官員,在指揮著七八個穿著皂袍的衙役和十八九個身著皮甲的軍士,一看便是官府之人,他們圍著另外十一二個或赤裸上身、或粗布麻衣的莊稼漢子正在群追猛打,那十余個莊稼漢子雖然有著燕地男兒的血性,拿著鐵叉、木棍之類的簡陋武器拼命抵抗著,但他們終究是人數(shù)不如官府人多,所拿的武器也遠不如官府的刀矛、骨朵,所以,他們很快就被打得倒地不起了。這一幕,令完顏雍大為皺眉,在他大定天子的仁政盛世下,怎會還有如此欺壓百姓的官差?

  所以他帶著人驅馬上前,詢問那些官差為何毆打百姓,而誰曾料到,那名為首的身穿緋色芝麻羅官袍的官員見他敢于阻攔,便極其囂張的罵他說:滾開,大興府奉旨括地,你一白身之人,安敢插手?

  而這時,看到有人為自己這方出頭,一名粗布麻衣,頗為壯碩的莊稼漢子抹著臉上的血,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手里舉著已被撕成一半兒的薄紙,指著紙上的官印,聲音粗豪而憤怒,大聲吼叫著說:官府括地就能不講道理?俺們老韓家的這五十畝好田,都是有官府當初發(fā)的田契憑驗的,白紙黑字,又不是冒占了官田或沒人要的荒地,這好田都是俺們幾代人傳下來的,也都在按時給官府交納田稅,不曾拖欠,這括地,咋就能括到俺們頭上來了,還有沒有天理!俺們不服!

  而聽到這漢子的怒吼,那名緋袍官員卻是毫不在意,他繼續(xù)冷笑著說:甚么你們韓家的地?好叫你這賊廝知道,你們這片地方怎么不叫韓家莊?卻是叫太子莊的,太子莊、太子莊,單聽名字就是皇室官田,定是當年你輩祖宗趁我大金初入河北、田制混亂之時冒占的官田!你等刁民竟還敢偽造田契、抵抗官家括地,實是罪加一等!今日,就把你等賊廝全都收押了。

  完顏雍聽著爭執(zhí),遂定睛一看,果見那粗布短打的漢子手中所持的乃是半片田契,或許是由于剛才的械斗,致使田契被撕破了,但即便如此,此時還是能看到那半張?zhí)锲跎系墓儆『筒糠治淖值模枪儆∷€識得,絕非作假。

  這令完顏雍心中大為震驚,他萬萬沒想到,竟有此等荒唐之事!?須知道,他下令括地的本意,是想仔細清查,從而將多年來被豪族、大戶所冒占的官田給收歸國有,而后再將所括之田分配給猛安謀克貧民,以希望繼續(xù)維持對無田少田的猛安謀克戶實施計口授田舊制的,但他卻絕非是想要毫無章法的、強行拘括有田契的漢民百姓的田地的啊,怎么他的一番善政,到了地方州府的執(zhí)行上,卻變成了另外的一番模樣?

  難道地方州府的官吏們,就是這樣為了政績,為了多括田地,而強行占有布衣百姓的田地的嗎?這,這絕非他的本意吶,真是豈有此理!

  于是,完顏雍亮出了他的侍御史銀牌,自稱名為“完顏興國”,乃是宗室、新任侍御史身份,并喝令那名囂張的緋袍官員退下,并警告他,自己乃是朝廷所派微服巡視地方治政的銀牌天使,大興府括地如此作為,他必會向御史臺奏報,以彈劾大興府府尹。

  誰知,那名緋袍官員見他身邊僅帶著三人,便大笑著嘲諷他說:賊廝以為本官眼瞎么?侍御史乃從五品,即便微服巡視,身邊至少也要有本破(金制,一種官員侍從)七人相隨,你們區(qū)區(qū)四人,也敢冒充御史,來偽作銀牌天使?今日你有膽插手官家括地,竟還冒充御史逞能,定是和這些莊稼漢有宗族親緣關系,那么本官就連你也一起擒下了!

  那緋袍官員卻是并不相信完顏雍的身份,并且開始不耐的揮手,準備讓身側的衙役、軍士一起上,將完顏雍也圍住了擒下。

  而在完顏雍身側的烏延查剌就要抽出兩把數(shù)十斤重的鐵锏,大喝一聲,準備護駕之時,突然,眾人身后一陣馬蹄聲急促而來。

  緊接著,便是風中箭矢劃破空氣的“嗖”“嗖”之聲,數(shù)只箭矢,朝著一眾圍著完顏雍他們的官差、軍士射了過來,這些箭矢準頭極好,專向官差、軍士們的小腿、胳膊上射來,都非致命位置,顯然,射箭之人并不想傷及人命。

  “哎喲!”“呃啊!”由于這些箭矢來的突然,短距離速度奇快,又狠又準,瞬間便有數(shù)個官差和軍士的小腿或臂膀中了箭,他們有的踉蹌跪地,有的則痛呼了起來。

  “何人放肆!”突遇來自背后的箭矢襲擊,驚得那為首的緋袍官員后退著大喊了一聲。

  而后,完顏雍亦是扭頭往側后而望,他便看到,有十數(shù)騎快馬奔了過來,這些人驅馬疾馳而來,而后便圍繞著這些官差打馬轉起了圈兒,這些人的手上,其中有四個人左手持弓,其他人則腰間佩刀,顯然,方才的箭矢,就是這四人射出的。

  是的,方才引弓而射的,就是帖木真、木華黎、博兒術、忽必來四人,帖木真他們并不想傷及官差的性命,所以才沒有射向對方的脖頸、頭顱、胸口等要害之處,此時,帖木真正打馬圍繞著這些官差繞著圈兒,觀察著情況,遵從他的吩咐,木華黎等人也都并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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