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趕到那里,看著躺在床上的和煦,他看向林蔭,走到她的身邊,她的視線有些呆滯。
“林蔭,你還好嗎?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里就行。”
“沒事,我很好。”林蔭抬起頭看著他。
“怎么回事?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蔭抹了抹臉,看了一眼和煦,然后低聲說著剛才看到的一切。
“我到了的時候,他就已經那樣了,不知道他發生了什么,但是,看情況的話,臉上的傷,應該是他自己抓的,醫生說,最初應該是反復清洗擦拭的傷,就像強迫癥那種,后面就是抓傷,恢復的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很可能會留下疤痕。”
“反復擦拭?”張醫生的大腦在快速的分析著可能的狀況,“你們今天都發生了什么?你不是準備要離開的嗎?”
“本來是的,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林蔭再次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她將白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根本來不及停下來整理,就這么被牽著走著。
張醫生皺著眉,是他忽略了,太過輕視他對于林蔭產生的感情了,沒想到會這么深,會愿意做到那種程度。
“現在,你是怎么想的?還執意要離開嗎?”
“不知道,不過我已經答應他,在他的病好之前,先不離開。”
“那你的病呢?你真的不想和我談談嗎?”
“談什么?談我過去經歷的那段骯臟的回憶嗎?”林蔭的眼神瞬間又變得兇狠起來,明明剛剛還很柔弱。
“如果你不想說,可以先和我說說你的病,就像和煦一樣,只談我們看見的。”
林蔭看著他,眼神慢慢溫柔下來,她低下頭,想了一會。
“我很累,我想喝點咖啡,那里有咖啡售賣機,能幫我買一杯嗎?”
“好,那你等會。”張醫生說完就走了出去。
沒想到,終于見面,終于可以單獨和她談話,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林蔭抱著咖啡,喝了兩口,才抬起頭看著張醫生。
“我對別人的愛,很排斥,就像和煦排斥別人的觸碰一樣,我排斥別人的感情,來自異性的特別的感情,也就是所謂的愛情。我不能聽別人對我說愛你這樣的字眼,我不能接受任何異性的觸碰。”
“那,你跟和煦……”
“牽手,是嗎?”她看著張醫生,“那只是在幫他,我知道那里面沒有愛,所以,我的身體沒有排斥,我沒有壓力,并且,只是牽手而已,沒有任何感情的牽手。”
“你是怎么能區分不一樣的?”
“牽手,本來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可是,一但有了感情,它就會變得很奇怪,它就想要更多,想要的就不只是牽手而已。而那樣的感情,那樣的接觸,讓我感覺到壓力,惡心,我無法控制不去想那些,身體就會自然的產生排斥反應,就像和煦一樣,嘔吐,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排斥反應。”
可是,現在的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了,她的身體,好像開始適應了和煦,適應了他的親吻,他的觸碰,他的進一步更深的接觸,適應了他的愛。可是這些,她不確定,她也不可能和張醫生說出口。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變得十分的骯臟,就像小時候那樣。
張醫生看著她,他知道她話里的意思,以及她沒有說出的一些話,他親眼看到過她的反應。
“那,你是知道原因的,是嗎?”
“知道。”
林蔭的聲音停在這里,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張醫生發現她的眼神又變了,再次變得兇狠起來,她將杯中剩余的咖啡一下子都喝完,站了起來。
“我去洗下臉,您先照看一下他吧。”她說完就走了出去,將紙杯用力扔進了垃圾桶。
她的話,只能說到這里,只要一提起過去的事,她就閉口不談。
張醫生站在那里,看著和煦,一個選擇了失憶,選擇了忘記來保護自己,一個卻選擇了記住,來提醒和保護著自己。
他知道,那一定是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想起了和煦說過,她的噩夢,她跟和煦一樣,在做著噩夢,和煦的噩夢,仿佛就是他丟失的記憶,不知道林蔭的噩夢里,都是什么。
林蔭走進衛生間,清洗著手上的血,臉上的血,她的神情有些麻木,面無表情,她慢慢的解開了襯衫上面的扣子,露出了頸部的肌膚,那里還殘留著和煦昨晚留下的印記,紅色的小斑點如此醒目,提醒著昨晚的事,是真實的發生過,不是一場夢。
她輕輕的撫摸著,然后力氣越來越大,不停的揉著,沾著水,揉著,她想要將它們清洗掉,這些骯臟的印記,可是,印記根本消不掉,只是讓周圍的肌膚越來越紅而已,只是凸顯著印記越來越明顯而已,仿佛它們在那里嘲笑著她一樣:你一輩子都擺脫不了我們的,你和我們一樣,是骯臟的存在。
等林蔭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襯衫已經被水完全濕透了,她看著鏡子中狼狽的自己,忍不住再次痛哭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發生這樣的事?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愛著這樣的自己?為什么,自己竟然還如此奢望的想要愛著他?
張醫生坐在那里,朝病房門口看了看,林蔭已經去了很久了還沒有回來,不會有什么事吧,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林蔭走了進來。
“我在這里就可以,您可以回去了。”
“你真的沒問題嗎?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
“沒問題,一會趴著睡一會就好了。您今天還要上班吧,這里已經沒什么問題了,有事的話,我再聯系您吧。”
張醫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三點多了,竟然折騰到這么晚,今天的確還有病人要來,他必須要離開。
“那,你一定要記得休息,還有吃飯,知道嗎?”
“知道了。”
“有事就聯系我。”
“嗯,知道了。”
張醫生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對了,今天和你說的事,暫時不要和他說。”
“嗯,知道,等你想說的時候,再來找我。”
“謝謝。”林蔭彎了一下腰,然后坐了下來,趴在床邊,閉上了眼睛。
張醫生站了一會,便離開了。
等和煦醒來的時候,天剛微微亮,他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到全身的無力與疼痛,尤其是臉部,他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并且臉上似乎還有著什么東西。他用手碰了一下,才發覺是紗布。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所在地方,不是自己的家,而是醫院,當他艱難的起身時,才發現趴在病床角落,那個嬌小的身影。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會在這里?她又怎么會在這里?還有自己的臉,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著林蔭,湊過去看了她一眼,她睡的很熟,是她送自己來的嗎?
和煦輕輕的坐了起來,看著窗外,此時太陽剛剛升起,他開始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事情慢慢的進入了他的大腦,慢慢的拼湊了起來。
自己的臉,是自己弄傷的,自己的手臂也是跌跌撞撞刮傷的,模糊的記憶中,記得自己是給張醫生打了電話,可是,她怎么會在這里?
對,好像只有她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他本想打電話詢問一下張醫生,看了一眼時間,太早了,就放棄了,他給主編發了一條請假的信息,并附上了照片,然后就放下了手機,視線呆呆的看著趴在床角的林蔭。
有護士走了,剛想說話,和煦立刻將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護士便立刻笑了笑,走到他身邊,檢查了一下,便離開了。
林蔭醒來的時候,她看向和煦,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臉上掛著微笑。
“醒了啊。”林蔭看著他,“我去叫醫生。”
“不用,醫生已經來檢查過了,沒事。”
林蔭剛坐下來,又想起了什么。
“要喝水嗎?”
“有人已經幫忙接了。”他指著床邊的桌上,那里放著喝了一半的水。
“哦,那我去買點吃的。”
“我已經點了外賣了,應該差不多該到了。”
就在這時,有護士提著外賣走了進來。
“謝謝。”和煦笑著說。
“別客氣。”她說完看了林蔭一眼,微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護士已經將昨晚從他入院到現在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和煦。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個人把你扶進來的,不僅是你,她全身也全是血,一直到你完全包扎好,她都一直在外邊守著,失魂落魄的,一直到知道你沒事了才安靜的坐下來的。”
那時和煦才注意到林蔭的衣服,她的白色外套上,有紅色血跡。
“你可要好好的疼愛她啊。”護士在離開的時候,小聲的說了一句。
“先喝點水吧,然后再吃飯。”和煦指了指桌子上的水。
林蔭看著他,然后走了過去,將剩下的半杯水都喝了,然后打開了外賣。
“昨晚,是張醫生聯系你的?”
“是的。”
“你怎么不叫救護車?”
“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嗎?怕你身體更嚴重,就沒叫。”
“我都已經暈過去了,應該也感覺不到了吧。”
“沒想那么多,腦子笨,沒辦法。”林蔭一邊說著,一邊將粥吹了吹,遞到了和煦的嘴邊。
“看來我是因禍得福啊,這樣你就能留在我身邊,這樣溫柔的照顧我了。”
林蔭白了他一眼,“你還是饒了我吧,就我這個小身板,可折騰不了幾次。”
“不過,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和煦微笑著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