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子上擺了兩大盆菜和一盆餅子。盤子跟個臉盆一樣大，里邊卻只有山里的野菜，連個油星子都看不見，餅更是薄薄一片，硬得快跟石頭一樣了。

　　李含溪把目光落在了嬌娘身上，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一聲謝謝。

　　實在是……這眼下的場景太過辣眼了……

　　這個長得不咋地的婦人，大約是看上了阿肆。在把三人放進屋子里后，竟偷偷去房里畫了個妝。

　　只是，那血盆大口大口配著詭異的藍色眼影，看著跟白日見鬼一樣。

　　幾人落座了半天，阿肆都低著頭數起了地上的螞蟻了，還是李含溪做了半天心理建設，這才說了一句話。

　　嬌娘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不用客氣。你們真的是從長安城來的嗎？長安是不是很大？小娘子是不是也都跟我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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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李含溪也沒辦法接了……

　　“嬌娘，你是一直住在這程縣嗎？”菜盆子里的野菜實在難以下咽，李含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轉頭看著想要往阿肆身邊蹭的嬌娘。

　　婦人草草地點了點頭，向李含溪說起這程縣周圍的情況。

　　隋朝年間，程鄉縣為義安郡所轄，后又被廢。到了唐朝，先后為江南道所轄，現在，隸屬于潮州府。

　　程縣下設四個半縣區，分別為梅江區、梅縣區、蕉嶺縣、平遠縣和豐順縣的一部分，程鄉縣城就是梅城，距他們所在地還有一日半的路程。

　　“我們村子叫桃源村，名字好聽吧？聽說，還是梅城的縣令給我們取的……”嬌娘有些自豪，“我成親前曾在梅州的一戶人家里幫工，還見過縣令一兩面！”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李含溪走到門口，向著村里看去。

　　這實在是一座不算富裕的村莊，甚至可以說貧窮。

　　“嬌娘，你家郎君呢？”白桃好奇地問，為什么只看到了嬌娘一人。

　　嬌娘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聲音有些哽咽。

　　“前年大旱，村子種的地都干死了，顆粒無收。冬天的時候，家里存糧都吃盡了，郎君說去后山打獵，就再也沒回來……”

　　白桃被她的情緒感染，聲音也澀澀的，無意識地握住她的手：“嬌娘……”

　　嬌娘慘然一笑：“程鄉縣往年下雨挺多的，連著三個月沒雨水的天實屬少見，不僅是我們村子，周圍所有的村子都遭了殃，死了不少人。”

　　李含溪心中一緊，問：“縣府沒有存糧嗎？應該要發救濟糧給大家啊……”

　　嬌娘搖了搖頭，一臉迷惑地看著李含溪：“從未聽說什么救濟糧。”

　　朝廷有規矩，戶部每年從各州府征糧的數額不超過十萬擔，且這中間，只有百分之七十上繳到戶部，余下的三萬擔糧食都存在州府中。如若出了天災人禍，這就是不時之需的儲備糧。

　　也不知道梅州縣令在搞什么，洪災不上報不說，竟還私自克扣著救濟糧不發。

　　身后的拳頭緩緩握緊，看來，是要看看這程鄉縣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嬌娘，你能帶我去看看你說的田地在哪里嗎？”

　　嬌娘遲疑了一下，到底是看著李含溪真摯的眼神，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等水汽散些，我就帶你過去。”

　　天色漸明，狂風暴雨后，天上竟又出了太陽，映著溪水，出現了一道五彩斑斕的彩虹。

　　嬌娘換了一套農作的粗布衣，帶著李含溪往村子西邊走去。繞過了村口的大樹，視線豁然開朗。

　　放眼望去，雨水沖刷過的天空藍得干凈，只偶爾飄過幾朵白云。不遠處有座山，高聳入云，峰頂淹沒在氤氳的白霧中。

　　一條兩米多寬的小溪從山上蜿蜒而下，到山下竟然匯聚成一處不小的水潭，旁邊，就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如今才是四月天，只有零散的農人牽著牛耕地，還未撒種種植。

　　“下個月，就要開始種稻子了。”嬌娘解釋。

　　李含溪走近幾步，蹲在田地旁，手指捏了一搓土壤，指腹輕輕碾磨，這土在陽光下，泛著絲赤銹紅色。

　　水稻土！

　　李含溪不敢相信的自己眼睛，她在二十二世紀求而不得的東西，竟然就這么出現在她眼前。

　　還是洋洋灑灑一大片。

　　“嬌娘，你們平日就是種稻子嗎？”李含溪問。

　　“是啊！”

　　水稻土的形成不易，這必須是長年累月淹種水稻的條件下，再配合人為的施肥雙重作用，在氧化條件下，慢慢形成的土壤性質。

　　這種土壤中含有豐富的油性和有機物質，一般畝產水稻產量為1000斤左右，而在水稻土中水稻的畝產可以達到1200斤。

　　每畝足足多了200斤！

　　這還是在唐朝，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如果到了二十二世紀，水稻土的產量起碼能翻個數倍。

　　李含溪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想要尖叫的心情。

　　“李郎君，這土，是有什么不對勁嗎？”嬌娘看李含溪一直蹲在田埂上，有些不確定地問。

　　“嬌娘，這土，很好！”李含溪也不站起身，不停地摸摸這里，又摸摸那里。

　　嬌娘也就隨她去，扛著鋤頭，到一邊鋤地去了。

　　李含溪眼瞧著這一大片田地，心癢癢地，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了半天，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行！我不同意！”白桃氣鼓鼓地把頭扭到一邊。

　　李含溪轉到她面前，雙手合十哀求著：“桃子，好桃子，咱們就先在這里幫幫嬌娘吧？你看她就一個人……”

　　那也不行！別以為她不知道，縣主又想跟著在府里一樣，看著田就走不動路了額！

　　人家皇家閨女，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學的是琴棋書畫。可看看她家的，怎么就天天跟種地種菜過不去了呢？

　　郡王要是知道縣主跑出來竟然就是為了種地，不得氣得把屋頂都掀掉？

　　“不行！馬上走！阿肆，你去把馬車遷出來！”白桃堅決地說道。

　　“啪——”李含溪一巴掌拍在桌上，巨大的聲響把幾人都嚇了一跳，連在院子里喂雞的嬌娘都沖了進來。

　　李含溪道：“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這下，算是讓白桃滿肚子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郎君，其實我一個人可以……”可以忙得過來。嬌娘聽了來龍去脈，倒是勸起了李含溪。

　　“不，你不可以——”李含溪朝著她微笑，“你一個弱女子，就應該讓阿肆多幫幫忙才對——”

　　阿肆郎君也會留下來？

　　嬌娘可是一百個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