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你醒了!”狂風平息后,萬星羅就隱去化形體,紅夫人順勢癱軟在地,灰老板守著她,見人睜眼是喜極而泣。
她環顧四周,錯愕地問:“這是哪啊?!我記得我們不是在雪漏里嗎?”
灰老板道:“我們應該還在雪碗城的范圍,原來這些年海北的天災都是城主造的,以此掩蓋他用人煉什么負狀激素,是那些孩子救了我們。”
“這里是雪碗城?!海北人丁稀少的罪魁則是,是城主?!”紅夫人不可置信,灰老板連連點頭,又詳細說了很多,她才把事實消化,正要站起,又猛地被推到,原因是天灹又試圖靠近。
風息后,它就無聊得飛來飛去,看到紅夫人又覬覦起來,灰老板如臨大敵,怎料身后的妻子看到陌生小獸的憨態,竟推開礙事的丈夫,伸手逗弄。
“夫人不可!它是要吃你的肉!”灰老板驚慌失措,紅夫人滿不在乎道:“這身肥膘它要喜歡就讓它啃,正好我減減分量!”
對方和萬星羅聽得汗如雨下,天灹趁機叼住紅夫人的手腕,卻不想啃半天牙半分鉆不進,只有晶瑩的口水表示它努力過。
灰老板本慌得要跟它拼命,見狀也是呆若木雞;難道紅夫人煉出銅皮鐵骨了?!
最郁悶的還是天灹,“美味”當前卻無從下口,氣得尾巴豎起,又把地面禍禍得傷痕累累,一道急速敞開的裂縫,沖著前面幾人就去。
“危險——!”
灰老板的喊聲完全不及塌陷的速度,六人被強勢吞噬,而隨著天灹的哭聲越來越響,震動也隨之加劇,地表堪比海面,下陷凸起,形成新的深淵峽谷,然后又崩毀成渣。
“小祖宗啊你快別哭了!”夫婦二人再傻也明白眼前的詭異,源頭正來自這吃不到肉的小怪物,可對方只顧哭鬧,看來不往它嘴里塞點東西,它是不可能停的。
“別哭了!”萬星羅脫下風雪衣,雖然凍得牙根打顫,但覺得凍死也比折騰死強,扔給天灹兩口吞咽干凈,總算換得短暫的安靜,而不斷變化的地形,也終于消停下來。
作為上橫的筑橫獸族,出殼后,必須吸吮母龍的乳汁補充熱量,生成脂肪。可天灹剛出生就風化成石,哪有母龍安撫,更沒有同類教導,挨到現在純屬靠著本能。
紅夫人升起畏懼,轉移話題問現在怎么辦?灰老板正無計可施,看萬星羅朝李藏消失的地方跑;極寒之下,本地人或能撐個片刻,可于他完全是酷刑,哪怕為著空身術,也得趕快找到人離開這鬼地方。
“站住!”陡峭的周圍,爆喝聲循環,刺激得山體稀稀拉拉落下碎冰雪塊,既擋住了萬星羅的步伐,也把紅夫人和灰老板困在當中。
“是我聽岔了嗎?剛剛好像是人聲。”紅夫人略帶驚喜,很快一路人馬圍攏過來,他們著裝不一,但都裹得嚴實,特別是布滿冰霜的眼角始終保持警惕,說明他們來自海北之外。
灰老板問他們是哪的,對方不知是凍得還是不屑說話,等后方四頭雪駝牽著個“雪球”過來,他們才整齊分開。
原來是輛防寒車,因為冰雪覆蓋才看起來像球,此時里面傳來質問聲:“你們是,是海北的嗎?!雪碗城,告訴我雪碗城在哪兒?!”
灰老板回答面前就是。對方當即打開雪車窗,探出個也裹得像球似的腦袋左顧右看,居然是蒼胤,一如既往地蠻橫道:“無知小民!阿嚏!你們膽敢,膽敢對三尊使者撒謊!阿嚏!!該死的!快帶本少爺去雪碗城,否則蒼風不渡即刻將你們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他一句話還沒噴嚏多,灰老板也不是吃素的,當即掀起狂風,紅夫人則配合著吹起寒霜,把囂張的蒼胤吹得不辨東西。
冰谷深處,震耳欲聾的長吼劃過千年齡層,暗紅色的漿水奔涌而出,龐大怪異的巨影,在黑白混沌中若隱若現,然后沒有任何猶豫的朝海北外的方向狂奔,留下焦土遍野。
孫昦及時帶離萬星羅與灰紅二人,當問及那離開的什么?六目的答案讓他們不可思議——是李藏。
麒龍是記載中的傳說,棄帝也只是從肩骨化石,推敲出它大致的形態,因此強行覺醒玄爐體導致的橫基異變,就是被曲解后的麒龍樣貌。
而今,水帝的狂言對他影響頗深,即便意識不清,也拼著執念從海北強闖出境,回到坦蒙。
狂濤洶涌,硝煙滾滾,本沉入海底的巨人島暴露在天光之下,就像那場風暴,璧外如何生靈涂炭,眼位卻永遠祥和安寧。
李藏緊繃的心弦也由此斷裂,玄爐再次終止運轉,裂痕斑斑的脊骨分崩離析,把近海一片砸得狼藉不堪,海水也受灼熱影響翻涌滾滾。
諸多黑皮影從茂密的白墨森林趕來,盤旋在他周圍,海面隨即卷起旋渦,狹長的脖頸涌出,露出真實面目。
巨獸似蟒,面容猙獰恐怖,即使盤繞高山也沒能完全離開海底,殺氣騰騰,顯然是海水莫名變得滾燙,才不得不從沉睡中蘇醒,出來一探究竟。
“嗷——!”
天灹稚嫩的吼聲打斷它靠近的意圖,落在李藏身前,像在警告——敢胡來就把你吃掉!!
姑且被稱為海蟒的巨獸,面對挑釁,鼻腔噴出強風,透著不屑,但還是放開被迫萎縮的山體,重新回到海中。
不久,三魂天狗聞聲趕來,及時把人扛回五距之舟。
李藏再清醒已是二十天后,昏暗陰冷的石屋和干癟的尸人,提醒李藏的確回到了坦蒙島。然而他并沒有尋到惦念的人,反而在離開屋門的那刻,撞見羽三白和兩金狐,身和心如墜冰窖。
丑孋是九斗天河的管理者,萬不得已,她不會把他們放歸原本的世界,沒有時間寒暄,徑直向五距之舟外面跑去。
“站住!”羽三白的呵斥,喚醒了沉寂的地基巨手,破土將人困住,但李藏讓深土急速壓縮,讓它反被鎖回深處。
“你要去找她?”羽三白無奈,擋住脫困后的李藏,對方沉默不語,因為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丑孋。
羽三白又道:“在她的問題上,你從來都是固執己見,而我說的,你也從來都當成耳旁風,現在你該知道什么是后悔?后悔沒早弄清楚她是什么?!”
李藏反駁:“我不想知道!”
羽三白道:“幼稚!任何人和事都有結束的時候,既然結束了,就要接受。”
兩金狐問:“丑孋......她真的消失了?”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丑孋究竟從何而來?李藏從未問過,羽三白倒想探究,可思維只有混亂,就像現在的下橫,即便是一呼一吸,也能感覺戾氣和暴虐在不斷滋生,從而被莫名的恐懼占據,急需誰來救贖他們。
所以她主動消失,對渺小的人來說無疑是大幸。
問題只在李藏,他根本不在乎,再卑微弱小也需要支撐的欲望,丑孋既是。
李藏良久才道:“以前的生活,我過得像攤爛泥,那時的愿望,也只是攢夠盤纏離開松城。我以為我的無知無畏可以適應松城之外的險惡......先師說得對,我的確很幼稚,但自問從沒有過膽怯,逃離也不是可恥的行為,我只是還沒學會保持距離,直到我再也感覺不到孋孋......”
他轉而正視羽三白,以最快的速度,橫識化形無數焦炭似的根,纏繞白墨森林的全部。
“他要干什么?”兩金狐驚愕地問,羽三白顫抖的聲音回道:“他要共鳴,以白墨森林為媒介,讓根滲入地層鏈接四海陸地的所有樹木尋找丑孋。”
二雙感應到同類的恐慌,急急出現,然而藤脈也隨之洶涌暴躁,從海的深處直達陸上,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纏繞,就像李藏當初去尋找地核一樣的蠢不可及!更瘋得無可救藥!以至于羽三白,兩金狐,二雙和三環天狗最后不得不退避到以為安全的地方。
木皇橫識,面積幾乎覆蓋整座主島,巖石圈也被磨損軟化,暗流肆意侵襲,靠海的山崖不斷被浪濤卷取,最后夷為平地。
沒人知道李藏究竟得到多少訊息,他一直堅持到深夜,才因為疲累而停止,但也只是片刻,就又攀到最高的山峰,取出三橫杖直指黑暗,當金烏點亮夜空,一切如同白晝。
或許他覺得這是最明顯的誘餌,能讓覬覦者卷土重來。
但可惜,他又失算了,上橫沒有任何反應,直到真正的天光來臨,一切還是無波無瀾。
他絕望了,也無力再支撐,身體跌入深海,周圍又陷入黑暗,亦如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