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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月明

第十二章 劉延慶

北宋月明 江謹言 2610 2022-08-30 18:55:00

  今歲自打正月下旬,出了雨水(節氣)以來,整個河南就少見陰雨天,已經連著六七日的大晴天了。

  本就開了春,好日頭再一多,連日的艷陽高照讓開封城升溫升地比往年更快些,雖才出正月,但已經有些仲春的意思了。

  墩義坊,劉延慶府,內院。

  劉延慶是西北人,生于保安軍,又常年在陜西為官,故而也習慣了西北嚴寒,一到了這中原還不甚習慣,這才稍稍暖和些,劉延慶便覺著燥熱,竟脫了襖子,換上了寬袖長袍。

  “我進京在三衙為官才一載多,不想臂力竟退了這么許多。”劉延慶雙手舞了一個刀花,對身邊的長子劉光國感嘆道。

  今日劉延慶也是突然來了興致,在院中提起長刀和長子劉光國舞弄對練了一番,但不想才片刻,竟就覺著有些力不從心了,故而有此一嘆。

  劉光國見狀,道:“也未必就是爹爹的臂力退了,許是因為這幾日開始暖和了,身子還不適應的緣故。”

  劉延慶搖了搖頭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自打我進京以來,日子便安逸了許多,但也快淡出鳥來了,這刀我只怕是有半載未提了,確實是生疏了。開封是舒坦,可卻不是咱們建功立業的地方。”

  自打元符二年,劉延慶自涇原路都鈐轄調任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以來,便清閑了許多,這一來是因為三衙管帶之事固有定例,又久無戰事,管帶京中禁軍比西軍要容易地多,二來雖然劉延慶這個都虞侯也是名義上的三衙管軍之一,但實權和實務卻有限地很。

  三衙官例,論資排輩之風更甚于邊州,一級壓過一級,軍規森嚴,劉延慶雖是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也是三衙有數的管軍之一,但在軍中的聲音卻不大。

  這里面有是因為劉延慶是自邊州外調進來的緣故,更重要的就是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尷尬的位置。

  京中三衙掌管禁軍,三衙名義上的管軍將領只有正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但大宋一向重文抑武,為了壓制武臣,三衙中品級和職權最高的都指揮使并不常置,常置的只有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

  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雖然都是侍衛馬軍司的管軍將領,但禁軍中等級森嚴,有在京營禁軍中根深蒂固的副都指揮使曹評壓在頭上,劉延慶在侍衛馬軍司的聲量實在是有限,與一個擺設差別不大,清閑地厲害。

  劉光國也聽出了劉延慶言語中對現狀的不滿,笑道:“爹爹不必憂心,此番環慶安撫副使出缺,爹爹是志在必得的。環慶路相鄰西夏,又掌一路軍政,以爹爹只能屆時想要立功還不是手到擒來。”

  正如方才劉延慶所言,京營禁軍雖然待著舒服,但最多就是不出錯,沒有立軍功的機會,而劉延慶雖然年才四旬,就已經居軍中要職,但他還能提得起刀來,又怎會甘心在開封城里蹉跎歲月,寥度余生?

  他還有更大的志向,他本官官拜從五品防御使,在他的上面明明還有很多路可以走:觀察使、節度觀察留后、節度使,但這些都是從五品以上的武臣正任官,從五品及以上的正任官是不入磨勘序列的,唯特旨可予晉升,故又有“貴官”之稱。

  換句話說,武官做到了劉延慶這一步,熬資歷是熬不上來了,他要想更近一步,只能立下軍功,以謀特旨晉升。

  劉延慶道:“官家意在西北,而環慶路又是兵家要地,用兵的所在,若為環慶安撫副使,建功立業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若非如此,我也不愿為曾布馬前卒,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去開罪種師極。”

  劉延慶所為,有利,也有險,利不必多說,趙佶想要西北撈取軍功,劉延慶若能為環慶副使,自然就有成為天子心腹的機會,加官進爵不過舉手之間,而險,就是必會開罪種師極甚至是整個西北種家。

  種家在西軍經營四代,而且多身居要職,在西北軍隊、陜西官場,哪怕是民間都是根深蒂固,聲望極高,影響力極大,劉延慶以下作手段坑了種師極一把,恐怕會惹來種家的報復。

  不過這對于劉延慶來說也別無選擇了,他不想就這樣一直困守京中,現在是他最好的機會,但若是堂堂正正地較量,劉延慶沒把握能夠勝過種師極,為保萬全他只能走偏門。

  一提到種師極,劉光國的臉上也多了些愁色,保安軍劉家雖然也是世代將門,但比起樹大根深的種家來實在是不夠看的,這一點劉光國自己也很清楚。

  劉光國道:“爹爹說的極是,爹爹此舉確實冒險,只盼曾相公不要辜負了咱們劉家托身之舉,一定助爹爹登上環慶安撫副使之位,否則咱家得罪了種家,以后在西北的處境就難了。”

  “此事我兒不必擔心,環慶安撫副使之爭不止是為父和種師極之爭,更是曾相公和韓相公之爭,若是曾相公敗了,他在西北便會失一步先機,他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推為父上去,曾相公和咱們一樣別無選擇。”

  劉延慶也看出了長子的擔憂,緊握著手中的長刀,盯著日頭下熠熠生光的刀鋒,滿付信心。

  劉延慶的信心也確實有據可依,曾布雖是當朝右相,但向來強勢,又得官家信重,比起左相韓忠彥來權柄更重,而且他又早有計劃在先,必能打種師極一個措手不及。

  劉光國明白劉延慶的意思,但還是有些可惜道:“雖然二哥給種溪做局,叫種溪在花館子落下了話柄,但畢竟沒有種溪太后喪期荒淫的鐵證,若是當時能將種溪灌倒,扒光了和那歌伎放于一處,那才算是鐵證如山,坐實了種溪的罪過。”

  劉延慶搖了搖頭道:“我既然設了這個局,就是要在朝議安撫副使人選之時打種師極一個措手不及。若是如你所言,直接坐實了種師極的罪過,雖然種師極不可為安撫副使,但韓相和種家便會在朝議之前就另有準備,再無出其不意的效果,我反倒更失了勝算。”

  劉延慶所言,確有他的道理,別的不說,光是種家,有機會出任安撫副使的就不止種師極一人。

  如果直接留下鐵證,定下種師極罪過的話,那在朝議定論安撫副使人選之前,種師極就已經失去了競爭安撫副使的資格,韓忠彥自然會放棄種師極,另推旁人。

  種家種師中官拜涇州知州,雖然資歷淺了些,但是拔一拔也是能成的,若是種溪的事情真的直接定論了,種師極無力爭選安撫副使,到時與劉延慶爭安撫副使的興許就是種師中了,朝議之上劉延慶同樣沒有優勢。

  唯有像現在這樣,叫此事看起來只是種家一件難看的家事,然后在朝議時出其不意地將此事挑出來,才能給種師極雷霆一擊。

  劉光國連聲附和道:“爹爹說的是,種師極教子嚴厲,這種溪不止蠢笨紈绔,而且最是懼怕種師極,對此事必定是能掩就掩,能藏就藏,種師極如何能夠知道種溪干的一件荒唐事竟會干系到朝堂,到時環慶安撫副使就是爹爹的囊中之物了。”

  劉延慶有些擔憂道:“環慶安撫副使,我雖是志在必得,但種師極之子種溪也因此事受傷,險些丟了性命,為父現在再奪了種師極的安撫副使,日后咱們跟種家怕是要徹底翻了臉了。”

  劉光國道:“原本咱們只是想拿種溪的把柄,抓他的現行,可誰曾想下面人竟失了手,打地重了,種溪險些就丟了性命。不過爹爹也不必擔憂,只要爹爹能執掌環慶大權,在朝中又有曾相公坐鎮,種家也輕易奈何不得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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