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與事務官的區別,包括但不僅限于稱呼、禮節、俸祿等方面,細究起來足以寫成一部萬字長篇。
若加以概括,則可精簡為一句話:騎士效忠但擁有自主權,事務官沒有。
以騎士身份管理梅格妮,杜蘭只需繳納少到可憐的‘義務金’,就可以在村子里為所欲為,當個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即便魔王大人駕臨,只要他別整個大活(比如叛亂),塔拉西亞都奈何不了這位爺。
但事務官就不一樣。從征收稅金的數額,到商貿許可的發放,從村子公共設施建設維護,到領地軍隊組建訓練,他都只有執行權沒有決策權,徹頭徹尾打工人一個,倘若越過領主自行決斷,依照魔界規矩只有一個下場---
斬首。
聽著像是擁有了杜蘭的生殺大權,但斯萊德認真琢磨,很快意識到伯爵這是以退為進,把燙手山芋重新丟給了自己。“MD,管好了他收獲一個優秀子嗣,管不好他也能換到名望和利益,還能給我添堵......”
(這就是政治,交換與妥協的藝術)
語調中充滿了戲謔,系統宛如惡作劇得逞的女孩,發出清脆的笑聲,順帶把對話框拍到青年視網膜上。
(接下來怎么辦)
“涼拌。”
對話有賭氣的成分,但斯萊德也很清楚以他的實力和能力,除了見招拆招還真沒啥好辦法。與雙臂環抱的杜蘭對視片刻,青年取出筆紙寫好委任狀,見伯爵長子懵逼模樣不似偽裝,就把親筆信一并遞了過去。
“好好干,現在你就是梅格妮的事務官了,溫迪巴先生。”
滿臉疑惑接過委任狀與書信,杜蘭低頭瀏覽了兩眼,霎那間目瞪口呆。
“這,這---!!”
“別不承認,信是你帶來的,我當著你的面拆開,沒有做手腳。”眼看他的表情不對勁,擔心杜蘭在房間里大鬧一番,斯萊德趕緊提醒道:“有疑問去找伯爵,別找我。”
臉色如萬花筒般變幻,坐在椅子上的魔族遲疑半晌,最后還是把委任狀收進懷里。“我會好好履行職責的,領~主~大~人~”
幾乎從牙縫里往外迸字,不滿之情溢于言表的杜蘭站起身,連招呼都不打就打算離開,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沒想他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身后有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怎么,你想反悔?”
“呃,那倒不是。”與身畔的卡恩交換了視線,斯萊德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只不過有點小意外...”
心中涌起不詳的預感,不敢和死亡近衛對視的青年瞇起雙眼,神情冷峻揣測起對方用意,抓耳撓腮組織著語言,求助系統照例被拒絕的斯萊德嘆了口氣,拉開抽屜取出了鑰匙。
“解釋起來比較麻煩,還是讓你親眼看看吧。”
領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杜蘭,斯萊德來到了領主府地下室,借助燈光確認了位置,他用鑰匙打開門鎖,率先踏進了昏暗的儲藏室。
見狀不甘示弱,杜蘭朝身側的衛兵使了個眼色,隨即邁步跟上。駐足于寂靜冰冷的空間,某人費了些功夫適應亮度,才注意到角落堆放著數十個木盒。
體積目測能裝下一個成熟的南瓜,長方體形狀,使用的木料很廉價,制作工藝也是一言難盡,杜蘭甚至注意到幾個擺在靠外側的木盒,邊角有錯位現象。
左思右想猜不透內容物,杜蘭只能扭頭冷冷道:“里面裝了什么?”
“自己看~”不知是否錯覺,從伯爵長子的視角來看,斯萊德完全是一副看樂子的表情。給了護衛一個眼神暗示他保護好自己的后背,確認矗立門口的黑甲戰士沒有異動,杜蘭這才小心翼翼朝木盒堆走去。
一步,兩步...隨著距離拉近,青年的神情逐漸嚴肅,眼神也逐漸凌厲,停下腳步用力吸了吸鼻子,他頭也不回問道:“有血腥味。”
“正確,”笑瞇瞇打了個響指,注意到對方的表現更多是疑惑而非恐懼,斯萊德對他的感觀稍稍有了改善。“打開的時候小心點,盒子是趕工做的,不太結實。”
“看得出來。”
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杜蘭在距離最近的木盒邊蹲下身,用力掀開嵌入的頂蓋。探出腦袋朝里面瞄了兩眼,青年閃電般縮回腦袋,臉色愈發難看。
自脖頸處連根斬斷,一個魔族的腦袋靜靜躺在正中央,還保持著仰天大喊的姿勢。因失血而蒼白的肌膚,渾濁到幾乎呈灰色的眼珠,以及臉上不計其數的傷痕,證明他已經死了有段時間,且斷氣前經歷過嚴刑拷打。
血腥味充斥于鼻腔,頭顱死不瞑目的模樣回蕩在眼前,杜蘭動作僵硬把頂蓋合上,滿臉呆滯注視著木盒堆成的小山,沉默半晌才呢喃道:
“為什么?”
“因為天氣太熱。”以為對方詢問把頭顱存放于此的理由,斯萊德聞言笑道:“尸體很快就爛掉了,根本存放不了。”
“我不想污染水源,也不想把這些垃圾丟去酒窖,只能勉為其難把它們寄存在這...”
“混蛋,我才不在意你的變態嗜好!”
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猛然回過頭的杜蘭喘著粗氣,憤怒地指著背后看似木盒堆、實則京觀的頭顱山。“斯萊德·莫塔里安,你這是在虐殺同族,你難道沒有一絲一毫戰士的榮耀嗎?”
本想給杜蘭一個惡作劇,再解釋自己激動之余頒布了格殺令,導致梅格妮村如今僅剩幾頭牲畜,沒有人口供對方管理。在對方抵達希爾芙前,斯萊德甚至針對情況與預算,擬定了一個備案---
以頭兩年稅務減半為條件,吸引摩爾城及周邊區域的自由民,來填補人口缺失。
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與‘仁慈’差了十萬八千里,斯萊德原本還有些理虧,但杜蘭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好似一抹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因為民兵隊傷亡慘重積攢的怒氣。
“很抱歉,我沒有什么榮耀。”
“你!?”
“只要能干掉敵人,我不介意做任何事,如果戰斗一定要死人,那我寧愿敵人血流成河~”懶得再解釋這些人是無法者,自己收集他們的首級純粹是為了去冒險者公會領賞,斯萊德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杜蘭離開房間。
“你隨時可以出發上任,不過梅格妮村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是赴任還是留在這,亦或回去找伯爵哭訴都隨你,溫迪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