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九監正一同過來的,還有尉遲將軍,雖說洛都距此地有六七日路程,但修人道的監正不像時間其他修真者,只能棲身于一道。監正入道時,望舒似垂地,光華耀世,他自成一小世界,定義新的規律,與此世相抗衡,不受其左右。
因此他帶著尉遲,從洛都至此,縮地成寸,一日便抵達。
“別打了別打了,女帝給你們安排的任務別忘了?!北O正出現在大锏前,伸手握住,那百尺的黑色兇器瞬間潰散,化作百千鬼魂四散奔逃,天地驟清。
那一頁勸學篇也被顏先生收了回去,他身形微顫,身后的師弟急忙扶住了他。
王飽與李承業并肩靠在一起,這位將軍已經沒有力氣拿起他的鞭,但他充滿怒氣的雙眼仍然昭示著,這個窮途末路的逆賊尚有一站之力。
尉遲看著王飽,雙拳緊握,但始終沒有出手。
監正在擊碎巨锏后,并沒有急著擒住李承業兩人,反而轉身看著國子監的先生們,似乎在等他們開口。
顏先生直起身子,對著還在空中歇棲的監正抱拳,隨即低下頭,從懷里掏出一卷詔書,喉嚨微動。
“西方妖精妄稱大國,意圖入主中原,西領玄甲軍有護國之責,勿負朕望。”
惜字如命,不拘一格,言辭剛烈,是女帝的作風。
天上的兩人沒有動,地上互相攙扶,隨時都要倒下的兩人沒有動,他們身前黑壓壓的玄甲軍也沒有動。
他們知道女帝還有其他話。
“陛下答應封李承業為安西王,兼西領玄甲軍指揮使?!?p> 顏先生收起詔書,看著李承業:“陛下飛升也就是近幾年的事了。”
李承業聞言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嘴唇抽搐,剛想說點什么,但很快就將到口的話語咽了下去。
他轉頭看向王飽,對方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只是躬身,說了一句:“但憑陛下定奪?!?p> 李承業沉吟片刻,稍稍運氣,隨即一口濃血噴出,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
話語未出,便被堵到了喉嚨里,嘴唇無法張開,似乎是被人打斷。
“慢慢想吧,我先處理下這個反賊。”
李承業回頭,只見九監正指著尉遲,對著地面上的玄甲軍說。
“你們回來后,先是女皇的士兵,其次才是李承業的。”
“陛下還沒飛升呢?!?p> 李承業瞬間明白了女帝的意圖,原來她令監正帶尉遲來此,竟是為殺雞儆猴,以絕后患。
但這對于自己而言,卻也是一件好事,若尉遲仍在,玄甲軍效忠于何人,尚有疑問。
他想答應,但發現自己開不了口,施加在身上的法術作用仍在。
身側的王飽發出一聲清咳,似乎也不想讓他說什么。
而空中,九監正還在等玄甲軍的答案,看到他們仍然一動不動時,嘴角勾起笑容。
“我是個嫌麻煩的人,也就不繞彎子了,你們是死在這,讓妖精占領城池劫掠民眾,還是殺敵歸來暫且修養,以圖日后?”
話畢,他身后出現一個漆黑的洞,一眼扎入竟一時脫不開,看起來頗為神秘,但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幫你們選了吧?!?p> 監正抓住尉遲的肩膀,將他扔進洞內,自己也慢慢走了進去。
走前,他目光深邃的看了眾人一眼:“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為你們設宴慶功?!?p> 黑洞收縮,化作一個小點,最終炸開,揚起陣陣黃沙。
李承業和王飽佝僂身子扛著沙塵,忍受著臉上陣陣刀割的痛意,十幾息后,沙塵漸漸平息,兩人睜開了眼睛,發現玄甲軍們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
王飽看著這些舊日的部下,嘆了口氣:“休整半日,日出出征?!?p> 玄甲軍們聞言,齊齊調轉馬頭,向著營地進發。他們為兩人留了兩匹馬,這里距城池不遠,日落前尚能到達。
李承業不識路,因此落在隊伍最后,王飽在叮囑手下幾句后,也驅馬行至隊尾,陪李承業并駕共行。
兩人靠的如此緊,真似舅甥,因此玄甲軍也為他們留了很大的空間,令劫后余生的兩人互相撫慰。
“好毒的計,女帝名不虛傳?!?p> 李承業冷哼,他這句話并未刻意壓低聲音,但北方的西風與黃沙將這句大逆不道的言論卷的煙消云散,因此除了王飽,無人能夠聽到。
“冕下功不可沒?!蓖躏柕褪纵p語,神色頗為尊敬。
李承業不滿的拽了拽韁繩,這畜生仰天嘶鳴,令他的面皮稍作抖動,但這抖動之間,竟露出淺淺另一人的面龐。
王飽將“李承業”面色的變化看在眼里,心中冷意迭起。
欽天監東方星官領宋寅,從不露面,因此無人知其神通,原來是擅長變化之道。
幸是早已投誠,否則定如尉遲一般尸骨無存。
王飽不由得又瞥了宋寅一眼,他此時又恢復了那個虛弱皇子的神態,彎腰趴在馬背上不作言語。
這個世界,危險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