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從《環海日報》報社門口路過后，又拐了幾個彎，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中心醫院的門口。

　　急救人員從副駕駛的位置上飛奔而下，一把拉開了救護車的后門，一輛擔架車急急忙忙地從后門推出。

　　“患者在公園鍛煉的時候，突發呼吸困難后暈厥，考慮張力性氣胸！”急救人員一邊喊著，一邊拉著擔架車直沖進了大門：

　　“我們已經聯系上了老爺子的家屬。”

　　“家屬說老爺子之前就有肺大泡。”

　　“我們考慮剛剛在公園里鍛煉的時候應該是肺大泡突然破了。”

　　“家屬說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鄭毅湊上前輕輕按了按老爺子的皮膚，軟綿綿的，還有嘎吱嘎吱的感覺。

　　這叫做皮下握雪感。

　　張力性氣胸的典型表現之一。

　　“做個CT，準備放胸腔引流管。”

　　張力性氣胸的處理并不復雜，主要就是一個“快”字。

　　老爺子家屬畢竟還沒過來，為了怕到時候說不清楚，也為了明確診斷，鄭毅還是選擇先做了個CT明確氣胸量，順便留個客觀證據。然后再給老爺子進行穿刺放胸腔引流管。

　　急診CT做完，把老爺子帶到了換藥室，高洪林選擇了個合適的位置，穿刺，放管。

　　咕嚕咕嚕的氣體從順著胸管從引流瓶里排了出來，老爺子發紺的面容逐漸緩解。

　　一切都預示著這位老爺子轉危為安。

　　看到老爺子放好了胸管，交接完工作的急救醫護回到了急救車上，對著還在醫院大門口抽煙的救護車司機招了招手：

　　“老劉，走了。”

　　“這么快？”老劉抬了抬頭：“患者家屬還沒來吧？”

　　“搶救的時候哪管得上這么多。”

　　“那就好。咱們效率還是杠杠的。”老劉應和了一句之后，揚了揚手里吸了半截的煙：

　　“等我一分鐘哈，煙癮犯了。”

　　“麻溜地，快抽！”

　　叼著煙，老劉來到了滅煙處，瞅見四下無人，悄悄地拿出了手里的電話。

　　“石哥，你要的那一類新聞有了。”

　　“嗯，對，就是你想要的那種。”

　　“患者剛放完胸管，我看到了我們救護車上的大夫打家屬電話了。”

　　“我把家屬電話發給你。你現在過來應該正好。”

　　“錢記得打到我卡里就行。”

　　“我車要走了，回聊。”

　　電話打完，老劉裝模作樣地掐滅了煙，回到了救護車的駕駛座上。

　　一腳踩下油門，救護車絕塵而去。

　　……

　　搶救留觀室里，看到老爺子狀態漸漸穩定，鄭毅便安心回到自己的診室里，準備再推定一下周一要做的那例二尖瓣成形手術的細節。

　　屁股還沒等沾上自己診室的座位，鄭毅就聽見一陣吵鬧聲音從門口傳來。

　　一看門口，幾位膘肥體壯的大漢正將收費處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哪個癟犢子給我們老爺子放的管子，給老子站出來！”為首的一個帶著大金鏈子，胳膊上還紋了一條龍的大漢開口嚷嚷道。

　　邊嚷嚷著，這個大漢的巴掌還不客氣地在收費處的玻璃窗上狠勁拍打著，眼瞅著手就要扇到收費處小姑娘的臉了。

　　小姑娘退無可退，只能盡量把身體縮在了玻璃窗后面瑟瑟發抖。

　　“我們放的，怎么了？”鄭毅快步上前，用身子把收費處的小姑娘擋在了自己身后。

　　“他……他們……”小姑娘工作時間不長，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都快被嚇哭了：“來了就說咱們亂收錢，還，還要……”

　　“你這小嘴叭叭的，還要什么，你說來？”那紋身大漢把手里的繳費單一把甩在了地上：

　　“你們瞪大狗眼好好看看，我家老爺子屁事沒有，你們這查什么CT？還給我家老爺子放那么粗一管子。”

　　“這就算了。我們小老百姓的，忍忍就過去。”

　　“可你看看，就這么一個破CT和這一個滿大街都能撿到的管子，你就收我們兩千多塊錢。”

　　“你們這幫白衣蚊子怎么不去搶？”

　　“我告訴你，今天我話就撂這了。”

　　“老爺子我們帶走了。想讓我們交錢？沒門！”

　　“你們家老爺子是張力性氣胸，很危險的。”鄭毅辯解道，心里卻有點涼颼颼的：

　　“CT能夠看得很清楚。”

　　“而且所有收費都是合理收費，胸腔引流管都是一次性無菌的，還有胸腔閉式引流術……”

　　“CT個屁CT。”紋身大漢對著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們這幫白衣蚊子，成天就想著扒俺們一層皮。”

　　“你們也就是欺負欺負那些老實人看不懂CT這玩意。”

　　“這玩意兒俺們看不懂，你們還不是想說啥就說啥？”

　　“我告訴你，你這花花腸子，在老子這，不行！”

　　說著，紋身大漢伸出手在鄭毅面前晃了晃：

　　“想賺老子的錢？”

　　“老子今天就告訴你，沒門兒！”

　　紋身大漢剛嚷嚷完，就聽見一陣嘈雜聲就在門外響起。

　　幾個掛著“記者證”的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這名記者悄悄按動了袖子里的錄音筆，緩緩開了口：

　　“我是《環海日報》的記者石軍，我們接到熱線，說這里有醫生進行了不規范的診療，并且亂收費，想要過來看看是什么情況。”

　　石軍的語氣很輕，但是看向鄭毅的目光，卻好像是看守所里的警察在看待犯人時的那種眼神。

　　“哎呀，這是有記者先生來伸張正義了啊！”

　　紋身大漢一改之前的蠻橫，表情瞬間變成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伸手顫抖地指著鄭毅，一種泫然若泣的表情十分違和地出現在了他滿是橫肉的臉上：

　　“記者先生你說的沒錯，就是他們違規診療！”

　　“可憐我的爹啊，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他們捅了個管子進去啊。”

　　“你們說說，這要是把我爹的肺給捅壞了，我們可怎么辦啊……”

　　“不是這樣的。”鄭毅搖頭解釋道：“老爺子是因為呼吸困難失去意識后被送過來的，CT檢查是張力性氣胸，我們有監控……”

　　鄭毅話還沒說完，就被石軍不客氣地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