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文官將身上不知從哪里扒來的官服一撕，露出里面的皮甲。
立馬有軍士將明光鎧給他披上，當場化作一員悍將。
“給爺爺聽好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爺爺平常都懶得和你們這些刁民講道理的，不聽話？上去就是一斧子！
現在黃王頒下旨意，不讓隨便殺人，你們就謝天謝地吧！
都他娘的少廢話，后天，最遲后天！
誰要是不拿錢或者物來抵，那就準備好一家老小的腦袋吧！
兒郎們，咱們走！”
這些個窮兇極惡地武夫把那些坊長嚇的半死，一個個面如土色，兩腿好像在篩糠。
長安萬年兩縣多了一批大胡子官員，他們個個身高馬大，滿嘴渾話。
黃巢欲建立新朝，也是為了加強統治，打出了清明吏治的口號，借機大肆安插心腹，將投降派的地位一再擠壓。
他們派出的武夫上馬管兵，下馬治民，與那些不受中央管轄的節度使幾乎沒什么分別。
張直方府邸內。
長安一半以上的降官或是親自到場，或是派了心腹軍師，聚在這里商議辦法。
“張將軍，現在可如何是好啊？那些個武夫個個蠻不講理，衙門都快成他們的一言堂了！”
“是啊是啊！他們不僅侵奪我等的權力，連官衙內的小吏都被替換成他們的牙兵，我們手下一個能使喚的都沒了！”
“張將軍，黃王難道要對我等下手？可我等既已改換門庭，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這些官員一個個大倒苦水，嗡嗡嗡地好像蒼蠅一般，叫人好不心煩。
“啪”，張直方一拍桌子，怒道：“叫叫叫，叫喚個屁！
都滾回家去！
像什么樣子？當我這里是什么地方？
黃王既然已經收下我等，便不會食言，你們安心回去，好生配合就是！
管家，送客！”
張直方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他快步來到后院，崔沆等人在涼亭里等著他。
“張將軍，情況如何？”
豆盧瑑忙問道。
張直方搖頭道：“巢賊這是步步緊逼啊，降人怕是都要被架空了。”
于琮憂心忡忡道：“陛下遠在巴蜀，何日才能回到長安啊！
照此下去，只怕民心都要被巢賊把控了！”
“那倒也不至于，巢賊加稅了。”
張直方冷笑道。
黃巢進長安時與民相善，可沒過幾日便暴露本性，強征賦稅，讓長安百姓苦不堪言。
“這倒勉強算是個好消息，只是苦了百姓了。”
崔沆忍不住喜上眉梢，嘴上喊苦，可在張直方府上哪天少吃一頓了？
大魚大肉不曾短缺過，哪知道百姓有多苦？
“陛下絕不會坐視長安不理，這可是國朝首都，焉能任其陷于賊人之手？”
豆盧瑑只能說這種話安慰安慰自己。
“就怕等不到陛下還都，我等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張直方心中也甚為不安。
林殊吩咐張三兒外出采買材料，沒想到他拉回來整整兩車，只能全堆到林殊的院子里。
“放在往日，這兩車木料的價錢得到天上去了，巢賊一來，那些個商販巴不得把這些都甩手出去，虧本也要賣于我。
二郎你看，連這車都是送的。”
林殊拍了拍他的肩膀，甚至滿意。
但光有木料也不成，機關傀儡內部的齒輪轉軸等零件最好還是要用鐵料，哪怕是青銅也比木料好。
但眼下的長安從哪里還能弄到多余的鐵料銅料呢？
“二郎，我聽說太常寺那邊招人拆除被焚毀的官署，里面不少禮器都燒變形了，如果把這些禮器收回來……”
“好主意！真有你的張三兒，去，讓張管家給你撥幾批絹，想辦法弄些廢了的禮器回來。”
張三兒領命剛走，張德就尋了過來。
“老爺讓二郎前去議事。”
林殊跟著張德進了張直方的書房，張德退出房并講門給帶上了。
張直方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向林殊：“我近來越發有種不祥之感，仿佛有殺身之禍就要落到我的頭上。
如今大郎已經是廢人一個，我想著張家不能斷了香火，所以想把你安排到長安城外面找個地方暫且住下，若長安有變，也不至于全都陷在里面。
你看如何？”
林殊倒是頭一回從張直方嘴里聽到類似舔犢之情的話，有些不適應，思索片刻后說道：“兒子若是走了，阿爺這邊誰來伺候？”
“哈哈哈哈！老子這里缺你一個伺候的人？
讓你端盆倒水你弄得來嗎？
行了，就這么定了，你先從張德那支一筆錢，在城外安頓下來再說。”
要搬出長安是林殊沒想到的，但轉念一想，如果要制作機關傀儡，在府中反而不方便。
如今長安城外幾同鬼蜮，看不見幾個活人，行動起來更自由。
“二郎，老爺也是為了您好。
長安每天一個樣兒，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變天。
早早脫身，老爺也好安心。”
張德從庫房里支了一筆錢裝到馬車上，又說道：“府上那些武夫，二郎就別帶了，帶了也使喚不動他們，萬一看見二郎的財貨起了歹心，反而會有性命之憂。
不如挑些可靠的家生子，雖然真遇到危險時未必幫得上什么忙，但勝在安全，平常也能裝腔作勢，嚇唬嚇唬不知死活的流民。”
“有勞張叔安排了。”
“不敢不敢！倒是老奴有一件事請二郎幫忙。”
“請說，有幫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
“老奴家婆娘沒有生個帶把的，就認了張三做義子，只希望二郎帶著他一塊離開，便是日后死了，也有人能為老奴上柱香。”
“張三是我心腹，我不會虧待他，張叔寬心。”
“那就好，那就好！二郎稍等，老奴馬上把事情安排起來，今天就能出發！”
張德所說的安排可不是派幾個人護送林殊出城就行。
要收拾財貨，帶上糧食，要裝車，要安排隨行家奴，要帶上兵甲，還要打通出城的關系。
尤其是最后一項，那些武夫能眼睜睜看著一隊車馬從面前經過而不上下其手嗎？
說到底，還是要找人，要花錢，關鍵還要有人收，這些事是最麻煩的。
不過張德既然親自操辦了，事情就不會有問題。
他是府上老人了，經他的手辦的事沒出過什么毛病。
到了下午，日頭稍稍西斜，張府的車隊出門了。
距離最近的延興門還要經過兩個坊市，沿途都有巢軍武夫把守，因為要捉拿太常寺縱火的嫌犯，所以查的比較嚴。
這個時候要出城，那些武夫怎么會不多勒索幾筆錢財？
張家撞到你家嘴邊了，還不用力多咬下幾塊肉？
車隊有驚無險地來到延興門前，數百名巢軍軍士就守在門前，對進出的人進行搜身，若是有小娘子，那就少不了一番揩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