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是茂密的針葉林。
走到陽光里,他才終于看清楚了嬰兒的臉。
如果忽視他略微有些尖尖的下巴,他的額頭還是很飽滿的,細細的眉毛也很清秀,長的和小姐很像。
男人已經很久沒遇見這種嬌嫩的新生命了。
昨晚是一個雪夜,男人在這片雪山迷了路。
油燈在雪中熄滅,黑暗中,男人感到無數冰冷的手在身上撫摸,腳下的雪坑如同粘稠的油,里面似乎有著厲鬼抓著自己的腳踝向下拖。
男人感覺到自己的熱量在一點點消逝。
他快凍僵了。
生命是需要熱量的,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
很快,他也可能成為這里的一團孤魂野鬼。
黑暗中,男人疲憊的眼睛看見了微弱的光。
那是一只怪異的獸,雪白的皮毛白的發亮,爪子也是白色,有著如同瓷器一樣細膩的質感,瞳孔卻是詭異的深藍色,點點亮光從瞳孔中流轉,如同華麗的星空,白色的長尾中似乎有著螢火蟲一樣的發光的亮點,如同星辰。
星狐,這片雪山上最詭異的生靈。
據說,能看見星狐的人,將會得到大氣運。
與那星辰一樣的眸子對視,男人不由得癡了。
男人的腳步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步一步地跟著眼前的狐貍,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雪花覆蓋成雪人。
狐貍皮毛下的亮光似乎有著誘惑人心的魔力,在夜晚,指引者一個油盡燈枯的男人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
男人一步一步的跟著狐貍的步伐,不知不覺的走進了樹林深處。
海拔越來越高,樹林也漸漸消失,稀疏的草地漸漸取代了樹林,星狐的熒光在光禿禿的草地顯得更加突兀。
山上的雪相比于山腰冷了很多,呼呼啦啦的,冰冷冷地拍在男人臉上。
星狐慢慢地爬到一個土丘上,點點星光也暗淡了許多。
冰雪似乎讓男人清醒了起來,他呆呆地看著將嘴塞進尾巴里的狐貍,銀色的皮毛光華流轉。
黑夜中,這只老狐爆發出了身上的最后的光。
雪中出現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男人摸了一把臉上的雪,看見的土丘下的狐貍洞中,似乎有著一個抱著發亮小狐貍的嬰兒。
高山上的烏云似乎低的伸手就能摸到,老狐爆發的光芒將眼前的這一切閃爍的如同神跡,男人不禁跪在地上,重重的叩拜在地。
土丘上的狐尸身上的光華漸漸消散,它身下的雪中露出了一塊石碑。
眼前的一切把男人驚的目瞪口呆,他跑過去抱起嬰兒和狐貍,吃驚的發現嬰兒的額頭上竟有著一個圓形的狐形痕跡,首尾相連,栩栩如生。
男人抬頭看著土丘上不規則的石碑,上面不工整地刻著六個大字:
北冥狐王之墓
石碑前一位已經凍成冰雕的女人,手里握著一把狐紋匕首,土丘周圍還有一圈身穿盔甲的武士,只不過都趴在地上,大雪將他們掩埋,與環境融為了一體。
多比勒,成為了這個嬰兒的新名字。
在冥語中多比勒就是狐的意思。
星狐并不是什么時候都發光的,只有在求偶的時候,這種美麗的物種才會發出神秘的熒光,在月下的樹林中掠過。
男人明白這個孩子的身份,這是王的孩子。
也是冥國的孩子。
因為他的父親便是剛剛獻祭的北冥狐王。
“愿你的父王在天有靈,派出靈狐佑他一世。”男人看著木箱中抱著幼狐的嬰兒,喃喃有聲。
一場大雪清洗過的森林干凈得讓人心醉。
且不說那些翠綠的松樹,只是那一片片潔白的雪,就純凈得讓人心中生反而出一絲暖意來。
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做,就這樣躺在冰冷的石頭上眼看著落日從地平線升起,那里似乎起了一些霧靄,最終將紅色的日頭全部吐出,一天的時間再一次被開啟了。
陰影有很多種,一些厲害些的陰影雖然不叫黑夜,但是他們的存在總是黑夜有相似之處,當他開始覆蓋大地的時候,萬物都歸于寧靜。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它們只會被埋進墳墓。
沒什么好可惜的,成王敗寇這個道理很早以前大家就已經曉得了。
只是那些人過于急促了一些……活了很多年之后才發現自己的生命中晦澀多于快樂,連這樣靜靜欣賞日出的時候都幾乎沒有過。
現在,也許,可能,可以好好的看看了……
生命的意義,其實很簡單,人們奔波一生,斗爭了一生,最后發現,生命的意義無非是傳承。
有了傳承,有人繼承自己的血脈,繼承自己的意志,才真正地在這個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來自太陽的光輝終究霸道了些,在太陽的照耀下,身下的石頭也在漸漸地變暖,于是,最終連思維都被陽光激發的活躍起來。
男人背起木箱,向南走去。
我們拒絕黑夜遮住我們的眼簾,因為它太清冷,太淡漠,太真實,也太無情了一些。
我們熱愛陽光照耀我們的眼前,因為它太溫暖,太熱情,太浪漫,讓希望又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