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那座金屬宮殿的面前，伸出右手，緊緊握住華麗的門把手，想要把門打開。

　　可是，無論我再怎么搖晃它，哪怕使出全身力氣，它都不動分毫，就像是里面的結構被卡住了一樣。

　　“這門打不開！”我沖著星島櫻喊到，“它根本就是一動不動！”

　　“如果打不開，那為什么會有門呢？”星島櫻的話含糊不清。

　　“也許，只是你打開的方式錯了……不是嗎？”

　　門把手冰涼的觸感，像是一條蛇，沿著我的手臂，一路游走到了我的全身。

　　我努力想把門拽開，甚至直到拉到我的胳膊有了撕裂的酸痛感，它依舊堅如磐石。

　　我甚至開始懷疑這座城堡是不是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鐵塊。

　　“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另外一個聲音突然傳進了我的耳朵，順著耳蝸和神經，一路溜進了我的大腦。

　　那是中村小姐的聲音。

　　“不要過來，只要門不打開，這一切就都不用結束了，星島櫻不會離開我，你也不會……”中村小姐大抵是哭了，就像是被惡龍囚禁在城堡里的公主，只不過，那只惡龍或許也就是她自己。

　　“我不會怎樣？”我問她，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沒什么……”中村小姐并不直接回答我的提問，就像是要讓我自己領悟答案一樣。

　　“我是在救你，你，不該待在這里。這不公平，該死的明明是那些人。”

　　“可我們違背不了他們，這是行規吧，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是這樣，逃避不了的……”

　　“你現在不就是在逃避嗎！我不準，至少現在，我不準你被困在這里！”可能是出于對她的同情，但大多是出于對這個空間的恐懼，我粗暴地擰著被緊鎖的門把手，沖她發脾氣，我竟然會這么歇斯底里，還真是瘋了。

　　簡直像是個自私的小學生。

　　“只要我不出去，就什么都不會繼續，大家都會活得很好……”

　　“你沒有道理因為別人定義你自己的生活，為自己活下去吧，中村小姐。”我幾乎以請求的口氣說出這句話。

　　“離開了別人，你能活得下去嗎？這個社會，永遠是靠著人們的關系運轉下去的，孤獨的人，只會被時代甩開，在黑暗的某個角落默默消失……我不想變成那樣。”我聽見她一下一下沉重地敲著隔在我們中間的大門，就像是在倒計時。

　　“中村，我會陪著你的……就像一直以來一樣，打開門，和羽賀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星島櫻突然開口了，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替中村承擔痛苦的木偶人……對，我忘記了，或許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人。

　　“騙人！你真的覺得我不清楚嗎？我們一直待在一起啊……我要是把門打開，你不就會永遠離開了嗎。你不能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城堡里的她歇斯底里地哭鬧著，該哭出來的，要是我和她的經歷一樣……我甚至會比她更瘋狂。

　　“我不能讓你在替我承受了這一切之后，就這么離開，我欠你的……欠你的太多了。”

　　“你不欠我什么，我會出現……本來就是為了你，你不要覺得對我有所虧欠，這都是應該發生的事情，我應該去做的事情。”星島櫻靠近門邊，卻無法把身體接觸上這沉重的鐵門。

　　兩個靈魂，誕生于同一具軀體，卻永遠無法靠近彼此……這太可悲了。

　　“我不會把門打開的，你應該知道。”中村小姐最終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中村……”星島櫻聲音有些顫抖，“別那么固執。”

　　“我本來就是要離開的，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現在的我，對你來說，只是個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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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內再沒有聲音了，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許是中村小姐在發呆吧。

　　這沒什么不好的，我們都需要放空自己的時間。

　　“或許你們會需要一些幫助？”熟悉的聲音，從我的背后，由遠至近。

　　直到男人走到我的身邊，我才側過臉來看他，那一頭黑色齊肩卷發還是那么顯眼。

　　“你去哪里了？”我埋怨到，他來得太晚了。

　　“見一個熟人。”

　　“在這里？”我很詫異竟然會有人在這個地方來與端木見面，簡直是無法理喻。

　　“不用在意，是個很討厭的家伙”，他終于摘下了他那雙黑色的皮革制手套，露出纖細的手指。

　　他把手套整齊疊好，收進風衣的口袋，然后很自然地詢問我：“你還沒把門打開嗎？”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開這扇門？”

　　“你站在門口，一雙手握在門把手上，不然你還想做什么？”

　　我真是個白癡。

　　“你是，端木先生？”身邊的星島櫻問他。

　　“是的，小姐，初次見面，請多指教。”端木像是一位標準的服務生，做作地向著星島櫻行了一個歐式鞠躬禮。

　　明明是個中國人。

　　“拜托你，救救中村……”星島櫻乞求著端木，太卑微了。

　　“為什么門只能打開呢？”他又開始，說一些模糊的話了。

　　“在我們平日的生活里，門一般只能被打開吧，

　　“所以，大家就都只會去拉下把手，把門推開了，

　　“可有的門，建好之后，是不打算被其他人打開的。”

　　“所以？星島櫻都已經說了是要把門打開了。”我有些著急，想要快點離開的念頭依舊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我們要打開的不是門，而是遮住中村麗奈真心的一層幕布而已。”

　　說著，我看到端木朝著門上輕輕吹了一口氣，而那堅硬無比的金屬門的表面，竟然真的像是一層薄紗一樣，有一些微微的褶皺。

　　可剛才，明明我再怎么有力，那扇門根本就沒有動過。

　　“怎么會……”我不自覺地有些詫異。

　　“小姐，千萬別用在三維世界的眼光和邏輯來看待其他維度的事物，這是控維者的一大禁忌。”他似乎想要教授我怎么才能成為一位和他一樣合格的控維者。

　　但我根本不感冒。

　　看著褶皺逐漸恢復平整，或許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端木便再次向著門上吹了一口氣，然后趁著門表面浮動的間隙，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處褶皺，接著，就像是掀開罩住圣誕節禮物的彩色絨布一般，他把手向身后一收，整座宮殿頃刻間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幕布，頹軟下來，緩緩落在地面，和地上泛著金屬光澤的粘稠流體融合在了一起，消失地無影無蹤。

　　而當一切都消失之后，一座旋轉木馬出現在了我們眼前，而中村小姐，分明癱坐在檢票處的地方。

　　我和星島櫻跑過去，扶起了中村小姐。

　　看著面前兩個除了皮膚質感，其他都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倒真有些奇怪的感覺。

　　“沒事吧！中村！”星島櫻搖晃著中村小姐的肩膀，試圖把她喚醒。

　　當中村小姐從暈厥中緩緩醒來，睜開雙眼，一下便看見了扶著她的星島櫻。

　　我見她的眼神里，先是有些震驚，然后卻轉變成了漠然。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見面……不是么？”中村小姐這么對星島櫻說到。

　　“是啊，但也是最后一次。”

　　“不要離開我……”

　　我把頭撇向一邊，看著端木，他正平靜地把手套整齊地戴回手上。

　　我看不得別人流淚。

　　“我不該在這里，你已經長大了，我沒辦法再替你承受一切。”我看著星島櫻那金屬制般的身體正在慢慢融化，與地面混在一起。

　　難道她們就一定要分開嗎……

　　“端木……”我冷不丁地叫到。

　　“這樣對誰都好，或許星島櫻的離開，會讓她想清楚很多事情吧。”他終于戴好手套，把雙手收進風衣的口袋。

　　“好吧。”我不再過多強求，本來就是我多管閑事。

　　“就要離開這里了，覺得怎么樣？”

　　“不是很好。”我回答。

　　“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順心這件事一直都很困難，能活下去就已經很幸運了。”端木又嘮叨起來。

　　“可這樣說，我為什么有時還會感到開心呢？”

　　“那只是我們對生存的妥協。”

　　我還是沒能明白，他每次都是話里有話，對我來說，要理解這個還是太困難了。

　　我們兩個人，站在不遠處，看著星島櫻的軀體慢慢融化在這片金屬般的湖泊中，而中村小姐，直到最后一刻，也只是重復著那句：

　　“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