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
除了劉祈,黃三等人,無不下意識又退一步,連手中握著的刀矛,都有些顫抖。
實在是“大良賢師”、“天公將軍”之名號太過響亮,處于這天下,而今到處都是黃巾軍,或是以黃巾軍為名號,行起亂之輩。
誰不尊張角?
這就如同需要一個“大義”一般。
但眼前的張角,又讓人有些意外,在去了那些裝扮后,骨瘦如柴,滿身病態,一副將死之人模樣,唯有那雙眼,尚算清明。
其人之后,還真如同方才那回話大漢所言,皆將軍械放在一旁,一副束手待斃模樣。
然則,劉祈觀察仔細,他們中間,少了一個人。
劉祈打量后,心中恍然,然張角未動,他也不動,給了黃三一個眼神,可惜黃三為“天公將軍”威名,給震在當場。
俄而,劉祈抱拳道:“久仰大名!
足下能主動走出來,端得是大氣魄!
但是,如此聲東擊西,為救一人,而犧牲你等所有人,這便是足下以救苦救難于天下,迎所為太平盛世的初衷乎?”
救一人!
黃三等一個激靈,迅速反應過來,著急往小院后側尋找,但又念及劉祈安危,終還是留在原地。
劉祈內心也是暗自嘆息,董卓手下眾將,皆將視線,投于內城,誠可謂是“外松內緊”,張角不惜以性命,引他放走那一人,有很大概率會趁亂逃出去。
那人會是誰?
張梁?還是某個張角看重,且能托付黃巾軍未來之人?
但劉祈知道,黃三等人不離開是對的,雙方人數差不多,便是以張角一聲命下,這群人必敢拿起地上武器,與他拼命。
若是他和鄉人手中有弓弩,自不會懼這等問題。
然他劉祈也是血肉之軀。
眼觀這一幕,張角那雙滄桑眸子,閃過幾絲意外,很快恢復了鎮定,然他行走天下,領幾十萬人起事,什么事情沒有見過。
面前的漢軍小將,膽大心細,亦知如何抉擇,這樣的人,少說也是個人才。
他面上帶著笑容,即如同遲暮長者,循循善導道:“少年郎很有理智,你可知,我張角想要打破這腐朽漢室,欲要開創之太平,是何等盛世嗎?”
說到“太平盛世”四個字,不論張角,還是四周相隨之人,目中皆露出了火熱目光。
太平道,果然不虧是大漢當下,最大之教道!
張角憑借一張嘴,為世人描繪一張藍圖,引得不少多少人前赴后繼。
就連黃三等人,也都忍不住凝神望來,認真傾聽。
劉祈如同老僧入定,目中毫無波瀾。
張角在拖延時間,他同樣在拖延時間。
至于太平盛世?
他見過。
但張角絕對沒有見過。
所以,張角蠱惑不了他。
“愿聞其詳。”
劉祈沉聲道。
張角再度看了眼劉祈,這少年,竟不受他誘導,觀之穿著,當屬漢軍中底層兵士,當為貧寒子出生才是。
而今世家門閥壟斷,貧寒士人,無人舉薦,想要尋到上升之道,除非能力非凡,否則難于登天。
且數年以來,朝堂內外,從天子到百官,皆屬昏庸無道,連年天災,流民無數,更成了壓倒大漢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張角多年傳道,一揮手吶喊,才會從者如云。
由此,也可見底層百姓,于這數百年的炎漢,早失了信心。漢太祖,漢世祖,那些豐功偉績,都不過是埋藏于地底的歷史罷了。
他張角,病入膏肓,本就時日無二,是否也會成為后人銘記之歷史?
張角望了望天,初冬的廣宗城上,天空一片湛藍,這天下又何時才能迎來真正的晴空萬里?
會是誰去掃蕩這一切?
“太平盛世,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無內外紛爭,無戰亂疾苦,百姓安居樂業,吏治清明,亦無門第之見……”
張角聲音虛弱,且又配合著語速,振奮人心。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于冀州多地,傳道時一般。
可惜青年不再,數十年的積血,眼看著毀于一旦,天意莫如此乎?
“足下之太平,只存在足下幻想之中,足下自問,可能實現?
所謂太平盛世,難道不是你張氏欲要代漢而行?
足下未見太平,但我見過真正太平世道。
總有一日,我等子孫后代,也終會迎來,但絕不是足下所言!”
劉祈冷聲打斷,斬釘截鐵。
這般語氣態度,給人一種確信之姿,如黃三等,正想象張角描述之世界,是何等模樣時,劉祈之言,如同當頭一棒。
劉祈心中卻嘆,這張角果然不虧是蠱惑之王,以之言行,能聚起這么多人起事,并不令人奇怪。
這若放在后世,那是營銷精英中的絕對精英。
張角咳嗽兩聲,顯然是身體虛脫,站得時間有些長久受不住,但并未對劉祈打斷他言語,有所生氣,竟是虛聲到:“你既然不認可,可與我說說,你眼中太平盛世如何?”
劉祈沉吟道:“國家強大,百姓安康。
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
世界萬國共尊之,獨領時代風騷。
……”
劉祈每論之,多是旁人未聽過之詞匯。
然張角卻是掙脫了攙扶,肚子依于院門處,凝神而聽。
待劉祈道畢,他深嘆道:“少年郎,還不知你姓名。
你誠該入我黃巾軍,必能成大事耳!
若能早年相逢,我張角亦必收你為弟子。
你之盛世,才是我太平道真正要打造之盛世!”
劉祈被張角這話,微有震驚,這還真厚臉皮。
隨之,他言辭決絕道:“讓足下失望了,我本宗室之后,斷然不會加入太平道。
若論開辟盛世,自然是匡扶天下,再度開創我大漢盛世!”
“宗室之后?”張角雙目閃動,默念了一遍,他忽然招了招手,且向兩側道:“你等勿要驚慌,我等今日必死無疑,且不過往太平世界去罷了,人固有一死,何以驚怕?
少年郎,你且附耳過來,我有話與你說?!?p> 劉祈依然充滿警惕,不知這黃巾軍首領居心如何,他都不可能過去。
卻是黃三大著膽子道:“你有何話,與我亭長說道?與我說道也是一般!”
道完后,竟是不管不顧走了過去。
少頃,等黃三歸來,一副欲言又止模樣,劉祈心思一動,呵斥道:“此黃巾賊首妖言惑眾,其所言之,你可都忘記了?”
黃三忙道:“啊……回亭長,都忘了,都忘了!”
張角見此,卻不見怪,含笑看著劉祈。
身后有大隊人馬趕來,見張角道:“關門,我等便是要死,歸往太平國度,也絕不死于漢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