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剛剛在仙舟上，他們互相之間都裝扮出了一份輕松，可真正踏進縣城的一瞬間，這一份輕松就再也維持不住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生命逝去后的味道，人們臉上掛的是一種朝不保夕的茫然。

　　道德與秩序已經在血祭中不斷倒下的枯槁尸體里崩壞了。

　　屠戶從家中拿出了一把殺豬大刀，他與鄰居因為那一口帳沒算清的水井結怨已久。

　　眼看此刻縣城里亂成了一團，心中那一幕幕雞毛蒜皮的也在此時爆發。

　　“就算是死，老子也要讓你們死在我前面！”

　　屠夫一腳踹開領居家的大門，他揚刀就砍向了第一個出現眼前的人，鄰居的妻子。

　　“整天嚼舌根的東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嘿！”楊一言大喊一聲。

　　附著法力的聲音震的屠夫一愣，他正要回頭，一柄飛劍已經飛到他的面前，斬下了他的頭顱。

　　楊一言雖然學藝不精，但修士與凡人之間的巨大差距讓他的動作完成的輕而易舉。

　　“這屠戶死在我手里。血祭中是不是便少去了一個人的血氣。”

　　殺死屠戶以后楊一言喃喃自語，他的眼神變得迷離了起來：“若是屠戶真把鄰居一家都殺了，血祭里是不是又少去了一戶血氣。”

　　這話讓吳仕孝一抖，可轉頭看了一眼楊一言后他連忙喝到：“楊兄，醒來！”

　　李正寧一把拍在了楊一言肩頭，又在口中誦起了清心咒語。

　　楊一言這才猛然醒轉。

　　“師弟，你剛才差點失了心智。”

　　“我……”楊一言虛晃了兩步，變得有些站不穩了，他恍惚說道：“我從沒殺過人……更沒想過會殺凡人。”

　　“唉！”李正寧口中又起了清心決，手中也掐出了清心印拍向楊一言。

　　饒是過了好一會兒，楊一言才終于回過神，沉默著站在了李正寧身旁。

　　李正寧是三人中唯一學過陣法的，他口中喃喃，手上也止不住比劃。

　　推算了很久以后，他才掏出地圖來，點向了西邊一座城池：

　　“再去這里看看。”

　　李正寧這一指幾乎橫跨了大半寒武國地圖。哪怕仙舟塞滿了火石，三人也足足在路上耗費了兩天時間。

　　這時的情形也當然惡化了許多。

　　可就在楊一言準備控制仙舟落下時，李正寧突然說道：

　　“老二你就別下去了吧。”

　　“下面有危險怎么辦？”

　　“我們只是看，又遮蔽了身形應該不會有事。”

　　“那你們走了有人來偷襲我怎么辦？”

　　李正寧這時倒說不出話來了。

　　“要不干脆都別下去了。李哥你不進城的話，就站在這仙舟上，能通過血氣流向推算出血祭源頭方位嗎？”

　　李正寧聽了心中意動：“應該能行，將仙舟離得近一些就可以了。”

　　這時幾人都站在仙舟上層，抬頭便是天空，低頭就是人間。

　　李正寧探出頭往仙舟下看去，越看越是心驚。

　　“好了停住吧，不用再往下降了。”李正寧聲音有些克制：“老二…你就不要往下看了。”

　　楊一言點了點頭，他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將自己的后背靠在了船舷上，這坐姿有些像他們被關在底艙時的坐姿，好像也同樣都是在這艘仙舟上。

　　仙舟離著地面已經很近了，哪怕楊一言根本沒去看，城中的場景也漸漸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因為大量尸體開始逐漸腐爛的臭味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鼻尖。因為一陣陣比祥貴村中那老媼臨死前發出的聲音還要刺耳的哭喊已經傳進來他的耳朵。

　　楊一言靠坐在船舷上，聽著，聞著。

　　也就在此刻，童間懶散地坐在一處早已沒了人際的茶館中飲茶。

　　他用掌心拖著茶壺，法力鼓動下讓已經涼了下來的茶水重新散發出了些許熱氣，那悠然的模樣好像他現在正身處大宗派的山門與人論道，而不是這地獄一般的城池中聽人哭嚎。

　　可乍然間，他瞥見了正緩緩從天上降下來的仙舟，舌尖香茗帶來的清靜立時不見。

　　他的面色變得無比糾結，再看向仙舟的眼神已經流露出了憤恨，似乎自己剛才的這一份清靜正是被這艘仙舟給破壞了。

　　前不久，他收到百家老人命令，要他進入寒武國潛藏，等待時機加入妖界。

　　這一道命令僅僅只是要他等待時機罷了。

　　他本來什么都不需要做的。可這一艘仙舟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浸淫多年陣道的他自然看得出來，仙舟上的三個筑基期小鬼是在追溯血祭的源頭。

　　別的事可以不管，但這妖族獨有的血祭，一看就是他妖界新主子們的手筆，所以童間心中萬分糾結。

　　“在妖界之中，妖就是妖，獸就是獸。怎么到了人界修士是人，凡人也是人？”

　　妖皇曾說過的這一句話讓董間奉若珍寶。

　　眼見現在終于可以跟著百家老人的“新人族”一起加入妖界，他是非常期盼的。

　　和“新人族”里大多數從小被百家老人養大的修士們不同。童間是在屠戮凡人，遭到各大宗派聯合追捕以后，被百家老人主動邀請進了新人族。

　　人界已經沒了他的立足之地，但不要緊，只等到了妖界，他們新人族就將變為妖界人族了。

　　“等到將來妖皇掃平天下以后，我就是徹徹底底的‘人族’族老了。”

　　“他們只是筑基，我要是視而不見的話今后肯定會被怪罪。

　　雖然是筑基，可他們足有三人，萬一我折在他們手里，今后再好的前程也是白瞎。”

　　就這樣思慮著，仙舟卻突然升起了高度，顯然是準備離開了。

　　“唉！”童間咬了咬牙，站起身來將茶壺收進了乾坤袋里：“找個機會偷襲好了。”

　　仙舟還未走遠。

　　“道友，道友！”董間御劍跟上了楊一言三人的仙舟：“你們也是在找血祭的源頭？”

　　“道兄也是？”李正寧聞言便從懷里掏出地圖，他伸手點向了五百里外一處小縣：“其實本來也該確定了。只是算了算去似乎總有些偏差。我判斷是因為那處源頭在被人不斷搬運。

　　雖然源頭移動的距離并不大，但反應到整個血祭中誤差就出現了。

　　所以我還需要去這里看一看才能確定源頭到底在哪。

　　道兄有什么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