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不,就是另一個世界。
我的老天呢,樂正卿!他不知道,這一個小時里每一分一秒我都在擔心!我甚至無數次地幻想過,假如,我再也沒有辦法看見他穿灰色高領毛衣呢?沒有辦法聽見他的笑聲,感受到他的手摸我的頭呢?我該怎么辦?
胡思亂想過后,才明白,盡管這個計劃已經蓄了接近一周了,我還是沒準備好面對現實。是母親推動了整件事情處理的速度,她是個了不起的孕婦!幸好她也有犯罪頭頭的電話,在知道我們的經歷后,著急到火燒眉毛,必須要胡曼提趕緊解決問題……
“做得不錯!你真偉大,樂正卿!”我聽見胡曼提的高聲贊揚,十分愉悅,“哇,終究是逃不掉了……哈哈,但沒想到大兩碼的女裝在你身上還挺合適的!”
什么,他還穿著女裝嗎!我變得緊張起來,趕緊詢問“是否能出門上個廁所”,就接著沖出門外,即使沒人回應我。
門外很熱,空調滴水到鐵臺的聲音很突兀。
我穿著深紅網格裙,及膝的松松垮垮的棉襪讓我腿內出了不少汗。我剛才太怯懦了,聽著聽著樂正卿跟他們談天的聲音,心里的內疚感像浪潮一樣起起伏伏,劈頭蓋臉地撲來。
恍惚地關上門,倚著它,結果警察的房間隔音效果就是好,幾乎聽不見他們說話!惆悵地抬頭看看,發現警局二樓樓梯口處還有警員默默守著,怕樂正卿出事,能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現在他們看我出來,也都放松了,嘰嘰喳喳地聊我聽不見的天。
我抬起眼來。陽光從警局的玻璃門外射進來,無比清晰地印在腳上。踩了踩,而光總是在鞋面上。
光是遮不住的。沒錯。
“馮傲呢……馮傲!”母親在喊。
我沒敢開門進去,一聲不吭立在門外,像個罰站的小孩。
“干什么呢?”
一只手蓋在我的肩頭。手剛碰上,還沒來得及體味它的溫度,我就連忙回避視線。“怎么,不愿意見到我?”
“不是……”我忍不住說出真心話,一字一頓,“我!不!想!看!見!你!穿!女!裝!的!樣!子!不要不要——”“馮傲,你怎么這樣呢?人家是為了保護你啊,這孩子……”母親有要動胎氣的趨勢。
樂正卿也輕輕倚在墻上,我盯著他裸露的腳踝看。
“其實……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你。畢竟從頭到尾,一直都是你擋在我前面。這些事情,本應當是我一人承擔的。抱歉。”我一直低著頭。
“就這樣嗎?”
“謝謝你,謝謝你陪伴我這么久,在此之前生活在我眼中就是消極的,無趣的,連物理都考不上90分的那種。”
“就這樣嗎?”
“我還有好多好多話,但是現在說不盡了。”
“還有嗎?”
我奇怪地看向他——原來他不知何時已經把衣服換下來了,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克萊因藍的上衣,胸前有著一只呆萌的蠟筆畫小熊——他的眼睛里明顯飽含著什么東西。他是……想聽什么話嗎?
“所以呢,你喜歡我嗎?”他清清嗓子,主動遞給我隱含的劇本。
……嗯?我怔怔地看著地面上傾斜過來湊八卦的光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發出一個模糊的鼻音。“嗯。”
“親口說出來,小公主。”
“我喜歡你。”語速驚人。
這人真討厭!!!他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激將法了!
好在母親也沒聽見,好在這是我打破了羞澀屏障、真正想要開口說的話。我的眼前像逐幀動畫,把過去的舊的一年里的事全都翻版了一遍。整整一年,因失去對男人的依靠,我憋了這么久,終于完全對他吐出來了。把那些由頻繁見面產生曖昧的假象,慢慢完全變成對他的一心一意了。
“今天有勞各位了,晚上一起去吃頓好的吧!我請客!”胡曼提從門后出來,喜氣洋洋。
“呃,謝謝胡曼提警官……”被人打破氣氛,我結結巴巴地回答。
“對了,馮傲,今晚我想再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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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突然停了,風嗚嗚地透過窗進來。
樂正卿說的“地方”到了!
是什么回憶之地?香水店?婚紗店?難道還是之前去的那家餐廳?我只管閉著眼,盡管樂正卿沒讓我閉眼。我就像是恐怖本的NPC帶著自己到小黑屋里捉鬼,時時不肯睜眼。
“睜開吧,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我緩緩睜眼。
這里怎么還是醫院?這個于記憶中如此高頻度的地方。
“那天童婼夢過來找我,就是向我提出這個建議的。我有一名朋友,是援藏回來的。他想跟你說說馮法的事情。”我們跟著電梯升降。
我點點頭。有個男聲在走廊盡頭響起,樂正卿和他去照應。
“你好,馮傲。”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臉突然出現。我努力去辨認,記憶才逐漸清晰起來。他長得有點像馮法的一個朋友。“噢,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隨馮法一起去援藏的同事,我這里有一些關于他的物品。”
物品?
他從包里抽出一個扁扁的盒子,我打開,里面是一條銀色的顫巍巍的鑲鉆項鏈,還有一身紫色調為主的藏袍。
“這里面是馮法想送你的藏袍,還有項鏈。我知道他去世得很突然,但是……他還是希望能看見你穿這些東西。”“明白了,我回家就換上,拍照給他。”我珍惜地放在膝蓋上。
“還有一件事……有點奇怪,不知道當說不說。”
“你說。”
“他在去世之前有句話,讓我托給你。他其實從小時候你總是喜歡說‘有鬼’,就爬到他的床上去一起睡時,就知道你有戀兄情結了。但是他希望,你能早點擺脫這種意識,你要明白,人總要解除陰影,自己走過一生的。而且,世界上的男人并不都能做到馮法對你所做的事情,他希望你能學會保護自己,并且早日找到自己真愛的人。”
我驀然想到童婼夢,她真是一個好未婚妻。我抽了一下鼻子。
“就是這樣了。”
“謝謝你。”我微笑。不愧是馮法,他竟然知道我會想什么。
藏袍很沉,暑假還有一周。
我全然不知道,有些情愫,在同事說完馮法的事情起,就開始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