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哩嘰咣啷，青南從里面的操作間出來，一看是我，叫一聲：“如琢，你怎么來了？”
“我想吃豬蹄了呀，你這是，不干啦？”
青南轉圈搓手：“呀，你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正搬家，亂得很，這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搬家？往哪搬？”
“說來話長，你等我。”說著，他又進去，跟里面的人囑咐幾句，手里拎了個袋子出來，把我哄撮著往外走，“旁邊就有個菜館，還不錯，咱去那里坐坐，邊吃邊說。”
兩人進了旁邊的飯館，要了兩個涼菜，兩碗面，得知我開車來的，要了一瓶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我倒上茶，拍了拍手邊的袋子說：“原本你不來，我明天也會去找你，給你送幾個豬蹄子，真空包裝的，能放幾天。”
“你真是不干啦。”我撕開一個，心滿意足地抱著啃。
他喝一口啤酒，斟酌著說：“俺爹病了，什么海斯什么癥，就是老年癡呆，不認人不記路，也不知道吃飯，一個不留神就跑丟了，醫生說這病現在治不了，只能將養，他這一病，俺娘一個人照顧不過來......這也是巧了，我正為難著，疆遠下去扶貧，正好下到俺鄉里，我帶他去山里轉，有一塊地原來是俺村養羊的料場，人家不干了，荒著，疆遠有眼光，說那塊地依山傍水，美得很，可以租下來蓋個度假村，絕對不缺客源，現在的人就是喜歡往山窩窩里鉆，他說者無心，我聽到心里了，我在城里這么多年，是掙了些錢，但那都是辛苦錢，我也不習慣在這城里呆著，俺媳婦也不想呆，倆娃在家扯著心哩，我想著，回去蓋個客棧，一邊做生意，還能一邊照看老人孩子......”
“蓋個客棧要多少錢？”
“疆遠俺倆量了量那塊地，大概算了筆賬，蓋三層樓，四五十個客房，裝修，家具家電，修路，需要三四百萬，他說能按政策給我貸二百萬，再入股三十萬，我手里有一百多，雖然不是很夠，我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正好這店的房租到期，房東要漲房租，我就沒續，既然想干，說干就干，我前兩天回去已經把地租下來了，施工隊也找好了。”
“用不用我也入個股？”
青南撓頭憨笑：“聽疆遠說你爸塌了一屁股債，把你連累得不輕，我都沒幫上你啥忙......”
我打斷他：“都解決了，我爸今天也放出來了，你放心吧。”
“太好了，太好了，要不然，我這心里愧疚得很，疆遠說你那窟窿太大，我那點錢扔進去聽不見個響，不讓我管，讓我顧好自己就中。”
“是這理兒，吃面，吃面，這家的面確實好吃。”我埋頭吃面，吃得一頭汗。
青南端過面，也準備吃，一個電話打過來，他在電話里和對方絮叨半天，我的面都吃完了，他還在嚷嚷這個不行那個太貴。
“你要買車？”等他掛了電話，我問。
“我那輛破面包車也不行了，動不動就趴窩，有個伙計是賣二手車的，我想讓他幫我找輛便宜的二手車。”
“巧了，我那車正好閑著，你開走吧。”我放下筷子，將他喝剩的啤酒扔一邊，給他倒了兩杯水，“別喝酒了，喝水，把這壺水都喝了，再去放放水，那點酒精就代謝完了，咱說走就走，你這就跟我回去把車開走吧。”
“你那車只開了兩三年，能賣十多萬，我買不起呀，我想買個四五萬的。”
“誰讓你給錢了？我把車作價入股，行了吧？后期如果錢不夠，你跟我說，我可以追加投資。”
青南一聽，漲紅著臉，開始一邊猛灌熱水，一邊抹汗，一邊不住道謝：“謝謝你，如琢。”
等他上了兩趟洗手間，兩人結賬出門。等他跟我走到車邊，看我按開面前的越野，拉門上車，他有些目瞪口呆，轉而扒著駕駛室的車窗眼露艷羨，“如琢，這是你的新車？讓我也試試手唄，我想開開。”
我只得下來，把駕駛位讓給他，自己爬進副駕駛。
青南當心地把車開出車位，開上路，嘴里喃喃自語：“有錢就是好，等我掙了錢，你也開煩了，我就把你的這輛車買了。”
“買個新的不得了，老尋摸著買二手車，沒勁。”
“象這種好車，開多少年都不會壞，新的貴，二手的一下就能折一半的價格......”
“做生意做成精了，忒會算計。”
“如琢，你是沒受過窮，你不知道受窮的滋味，不算計怎么成呢？做小生意就要一分錢一分錢地摳，疆遠都說了，如果我是女的，他一定把我娶了——會過日子！”
我拿著礦泉水，正小口喝，聽得他的話，一口水就噴了出來，嗆得正咳得唏哩嘩啦，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文如切，我接通電話就罵：“你給我打電話干嘛，出事的時候你當縮頭烏龜，現在事情擺平了你出現了？你要臉不要？你咋不死在外面？”
文如切一點也不惱，呵呵笑：“如琢，在你家樓下呢，你啥時候回來？”
“找我干嘛？”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還車呀，我把棟梁的車給你開回來了，是我這當哥的不好，做得不地道，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哥一回呀，妹子。”
“你等我，二十分鐘。”
進了小區，我指揮青南找到我原來的車，把車鑰匙扔給他，讓他把車開走，他拿著鑰匙卻不上車，跟著我往小區里面走：“我跟你過去看看。”
我沒有堅持，兩人默默走到樓下，只見文如切大刺刺地坐在石凳上抽煙，見我們走近，扔掉煙，站起來，用腳踩滅。
我伸出手：“鑰匙給我，趕緊走。”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我身后的青南，問我：“喲，換男人了？把棟梁甩了？不對呀，聽說你不是傍了個老頭嗎？”
青南猛地捏著拳頭發聲：“說話尊重點。”
文如切后退一步：“怎么，還想打人？”
“打你怎么了？有些人只配挨拳頭。”
文如切的那張胖臉笑得肌肉抖動，把車鑰匙勾在手指甩了甩：“我是該打，我是該打，哎呀，如琢，有時候哇，禍兮福倚，你看，如果不是出了這檔事，你怎么會找到新的靠山呢？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我大伯的事真多虧了你，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看把你嚇的，還要帶個二愣子保鏢。”
我拉住青南，奪過鑰匙：“你謝也謝了，滾吧。”
文如切收起笑，露出兇狠之色，俯在我耳邊小聲說：“我是文家的長孫，大伯說了，他的就是我的，你已經是外姓人，以后不要再插手文家的事。”
“隨便你。”我嫌惡地一揮手。這個混蛋在父親出事的時候一拍屁股跑了，現在又出來搞事情，代姨家的一幫親戚也虎視眈眈地盯著呢，我才懶得趟這趟混水。
“是呢，金主比親爹有錢多了，何必在乎這些。”
“混蛋！”我忍不住，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文如切不可置信地捂住臉，略一思索，不是善碴的他哪肯吃虧，一揚手，便也揮掌拍向我，青南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往后一送，文如切噔噔噔退了幾步，站定，又擰身上前，伸腳跺向我。青南一個跨步擋在我身前，對著他的腿彎就是一腳，文如切慘叫一聲，跌坐在地。青南有些打紅眼，又欲上前，被我從背后抱住：“青南，不能再打了。”
文如切爬起來，罵：“我操你媽的，敢打老子，文如琢那個賤貨值得你這樣拼命嗎？你他媽就是她的一條狗......”
青南是個老實人，一向忍讓慣了的他，突然象發了怒的豹子，嗷地一聲，帶著我往前沖，文如切見狀，連忙扭身后退，我死命地抱住青南不放，沖文如切喊：“快滾，滾。”說是保護他，不如說是保護青南。
等文如切轉過樓角跑出視線，我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