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刺之不成,哀之離殤。哀之何長,似水汪洋。
既破我戟,又缺我锜。救之難及,悲之窮技。悲之何期,似山逶迤。
夜,侯馬城東酒肆內。
一人倚酒肆正門箕踞,懷中持劍,睡眼蒙眬。
一人持刀倚靠后門,昏昏欲睡。
酒肆密室內,三男一女長跽圍于桌前。
一男四十左右年紀,細眉寬目,高鼻厚唇,三綹短髯;一男三十左右年紀,中等身材,寬眉細目;一男三十左右年紀,精瘦細高,細眉鷹眼;一女十六左右年紀,柳葉彎眉,細鼻紅唇,雙目噙淚。
精瘦細高之人壓聲說道:“現城內戒備森嚴,驛傳內外水泄不通,再刺之事已無可能。城防巡隊晝夜不休,出入侯馬需持牒牌,消息實難外傳。望諜長早做定奪。”
女子聞言,低頭喃喃自責道:“一切皆因我行事不利,不僅害死離,還讓各位陷于如此困境,實有愧谷主重托。”言訖,淚如雨下。
寬眉細目之人輕聲撫慰道:“暗刺之事,猶委肉虎蹊,實難全身而退。上客所殤,舍身救君,此乃大義。下客萬不可自責。”
左苢聞言輕聲道:“高石所言極是,下客應振奮精神,勿辜負上客生前所望。此次雖未獲全功,但致起重傷,未有二三月功夫,其傷難愈。觀此形勢,再刺之事難如登天,唯今之計,應與法尊取得聯系,再謀進退,方為上策。”
芷聞言止住淚水,輕聲問左苢道:“諜長何知法尊至此?”
左苢輕聲回道:“事已至此,不瞞下客。自下客至此,谷內密令已至。法尊及上客、下客三十余人,游士百余人皆盡出而至。如今算來,應已至矣!然此時封城如此嚴密,始料未及,因此難以互通消息。”
高石聞言,輕聲問道:“何不竊得秦軍牒牌,以此出城?”
左苢嘆道:“吾亦有此想法。奈何牒牌出自起處,皆由所需之人至驛傳相求,取得牒牌后由四名起軍護衛出城,加之驛傳防衛森嚴,實難竊得。”
芷聞言輕聲道:“或許法尊自有妙法可進城亦未嘗可知。”
左苢長嘆一口氣,言道:“下客不知,此城現已全面警戒。一般人等避之不及,何敢進城?進城皆需嚴查,須有城內之人接應,與其言一致方可入城;稍有差池,盡皆捉拿。實難矣!”
芷聞言低頭不語。
三人安慰芷,探討如何與法尊取得聯系……
夜,汾城后街某一院落。但見此院落三面筑房,南面為一堵不足一丈高的墻,中間為雙開大門,大門內側,兩個魁梧之人持刀而立。正房由三間獨立房間構成,東西廂房均為兩間獨立房間。廂房前各有一棵大樹,遙相呼應。此時所有房間均已燈滅,唯有正房西邊房間燈亮。
房間內,有三人圍坐,正坐之人年齡四十開外,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唇似朱丹,身材健壯。其左手之人年齡不足四十,朗目闊口,身材壯偉;其右手乃一六旬老媼,慈眉善目。
正坐之人左視問曰:“法尊,暗刺之事可有消息?”
法尊輕施一禮,回復道:“回稟谷主,吾今早初至,侯馬已然封城。于出城之人處探得消息,昨夜有人于侯馬驛傳內暗刺秦將。此秦將是否為起,其傷如何均不得而知。又聞有秦兵至咸陽告醫。如此推測,應為芷于侯馬驛傳內夜刺傷起,其傷應重,否則何須至咸陽告醫?”
谷主雙眉微鎖,輕嘆一聲道:“凡事不可僅憑推測!城內暗應可有消息送出?
法尊諾諾道:“現侯馬警戒,進出皆嚴盤。城內尚有先留五人,奈何非有牒牌不得出城。故暫無城內消息。”
“可否有人入城?”谷主急問道。
法尊輕聲回道:“尚無。進城之人盡皆盤查,詳述進城事由,非必要不得進城,且所述事由須與城內接應之人吻合,否則盡皆捉拿。為保周全,故未敢造次。”
谷主輕輕點頭,言道:“法尊所言極是。如此情況,偶有疏忽,便會釀成大錯。然此事受平原君所托,且事關上黨之役,所得消息必為確實,方可使平原君知己知彼、決斷無誤,亦可使趙軍料敵于前、謀略無誤。”
法尊輕聲道:“奈何侯馬警戒甚嚴。吾已使各下客及其游士漫布周邊,隨時探得消息。”
谷主聞言微微頷首,隨即問道:“此次出谷,離未相隨,法尊可知其中緣由?”
法尊輕聲回道:“昔日授令于芷時,離微有異議,嘗言其經驗不足,武藝不精,恐難勝任。此次奉令出谷,離已不在谷內。吾妄自猜測,離與芷情如兄妹,恐芷難勝此任,其應隨芷至侯馬,以助芷完成任務。此二人聯手,加之現在情形,故妄測重傷秦起。”
谷主略有思索道:“如法尊所言,離至侯馬。但以離之能力,侯馬雖警戒甚嚴,卻也不至如此一絲消息不得。”
法尊頷首道:“谷主所言極是。愚以為,起乃秦之名將,必有重兵護衛。此次未獲全功,恐其為秦兵重傷,故行動受限,消息難出。”
谷主略有所思,右視老媼,隨口問道:“婆婆,芷現消息如何?”
婆婆雙目低垂,唉聲道:“老婦認為,若芷逃離侯馬,必與谷探取得聯系,尚無聯系,唯有兩種可能。”
“有何可能?”
婆婆緩直上身:“一為困于侯馬,實難聯絡;一為重傷,行動不便。”
谷主聞言,苦笑道:“所得消息皆為推測、可能。”隨即正色道:“還望法尊與婆婆采取應有之手段,與城內取得聯系,探得情報,因勢而動,傾谷之全力以必成,務必完成平原君之所托。”
法尊和婆婆輕施一禮,一起回道:“誓必尊谷主所令!”
谷主微微點頭,言道:“法尊、婆婆可有其他事否?”
婆婆輕傾上身,緩緩問道:“谷主,老婦一事不明,不知可問否?”
谷主微微笑道,回道:“但問無妨!”
婆婆略有思索:“芷未曾出谷,經驗不足;年齡尚淺,武藝不精。緣何授令?困惑之至。還請谷主賜教。”
谷主沉思片刻,左視法尊道:“法尊是否亦有此惑?”
法尊輕施一禮道:“不瞞谷主,是有此惑。”
谷主凝視窗外,輕聲言道:“既然如此,煩請聽吾慢慢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