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突地鼓聲雷動,十余個壯漢從擂臺高墻兩邊,用力轉動絞盤將中央鐵柵欄緩緩地拉開,沒有了隔欄,斗獸場的雙方終于迎來面對面的搏殺。
被身形丈二的青猿擋在身后,霍小經心中不禁有了一些安全感,他透過青猿的身側,看到對面兩只張牙舞爪的鼠虎并沒有馬上殺過來,而是在矮胖少年的控制下,不斷地試探著,一步步地上前,漸漸接近了他們。
霍小經看看身邊安靜的,好似在努力沉思地大虎,他感到有些費解,大虎的表現真是奇怪。平常攻擊性極強、虎虎生風的大虎,今天見了這鼠虎,難道就變成了小綿羊,這鼠虎真的如此可怕,大虎的獒口之下可是咬死過不少虎、豹、狼、熊的呀。
果然控制著兩只鼠虎的攻擊,他可不是好心想放霍小經一馬,他是在刺激兩只鼠虎的兇性,他要鼠虎第一次攻擊就殺死躲在青猿身后的霍清經。
此時,他右手衣袖下,手腕處有一個血紅色的圓形符圖,這個圓形符圖正詭異地散發著淡淡的血光,每次一光紋的波動,兩只鼠虎額頭處就會有細不可察的紅芒閃現,兩只鼠虎眼中就會露出極其痛苦掙扎的表情。
與此同時,躲在青猿身后的霍小經并不知道這些,他有些發愣地看著大虎,他分明看到從進入斗獸場就一直好似在沉思的大虎,咧開獒嘴,笑了,笑得十分曖昧、也笑得十分快意。
是的,大虎笑了,當它第一次聞到鼠虎的氣味、聽到鼠虎的咆哮,大虎它獒眼深處幽光頻閃,一種原本根植于靈魂和深入骨髓的記憶、以及血脈的力量在它體內突然爆發般蘇醒。
用頭拱了一下霍小經,大虎用力摔動著頸項上的鐵鏈,霍小經利索地解開項圈上的一個扣環,松開了鐵鏈。他摟摟大虎的獒頭,輕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大虎,你怎么了!你要爭氣啊,今天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輸,你和青猿必須死死纏住那兩只鼠虎,我拼命也要拿下那果然,明白嗎!”
大虎晃動著獒首,適應著解開鐵鏈后自由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霍小經的自言自語,它興奮地對著天空一聲低沉的怒吼后,在霍小經驚愕間,從已經青猿背后沖出,向箭矢一般直直的對著正揮舞鐵鞭的果然沖去。
看見一只黃黑色的大狗沖向自己,果然冷哼一聲:“不自量力,你真以為虎落平陽被犬欺嗎,大雙殺死它,小雙攻擊青猿。”
隨即,果然一揮鐵鞭,如同一片紅云撲向青猿后的霍小經,他和霍小經的想法如出一轍,擒賊先擒王,他的目標是霍小經。
斗獸場短暫的僵持就這樣被果然和大虎打破,在霍小經的驚呼聲中,大虎一路狂吠著,氣勢洶洶地沖向迎頭而來的兩只鼠虎和矮胖少年,它一往無前的氣勢,仿佛對面兩只體態比它大上足足幾倍的鼠虎在它眼里只是兩只大病貓。
果然喝聲一落,兩只鼠虎額上紅光輕閃,兩虎頓時化為一片模糊的黃色虎影,在擂臺上幾番閃動,各自電射向自己的目標。
一只虎紋為黑黃相間的鼠虎,突然憑空出現在獒犬大虎的身側,尖利的虎牙帶著血紅的粘液,閃電般咬向獒犬大虎的咽喉,兩只精鋼般的虎爪拉出嘶嘶的空氣破鳴聲,同時抓向大虎寬闊的獒背,大虎牛犢大小的身軀被鼠虎龐大的身影遮蓋。
虛若幻影、快若閃電,利齒鋼爪上下夾擊,迅雷不及掩耳攻擊之勢,獒犬大虎稍有不慎則注定在劫難逃,會被撕得粉碎。圍觀者一片驚呼,大家被鼠虎如此迅猛的雷霆一擊驚呆了,膽小的人甚至閉上眼睛,不愿見道那可怕的血腥場景。
鼠虎凌空撲下,斗獸場咚的一聲巨響,灰塵中,獒叫虎吼,黃影閃動,一個較小的身影斜斜撞飛而出,骨碌碌的滾出戰團,卻一抖長毛,興奮地嗷嗷叫著,又撲向巨大的對手。
“大雙咬死它!”看臺上一個紅袍少年在老婦人身邊高叫著,“毒蜂”任石躬身對老嫗說:“可惜果然對這兩只鼠虎超控時間太短,否則這獒犬怎會有虎口余生的機會,如是尊者出手命令這大黑小白,料那華岳也難是一合之敵。”
“我家那死老鬼為給然兒拘禁這對鼠虎可下了不少功夫,只是這血符圖烙印尚淺,然兒與它們的聯系不太流暢也屬正常,只需假以時日,然兒按死老鬼的方法不斷強化符圖,鼠虎的威力自然會越來越強,只是你們靖海府的天陰童女可不要太少,否則,死老鬼一定會讓我把然兒帶回山的!那時,你們想我幫的忙只有另議了。”
老嫗說完,“毒蜂”任石陪著笑臉連聲稱是。二人說話間,場上形勢為之一變。
只見獒犬大虎此刻已撲上鼠虎大雙的前背,獒口鋼牙牢牢咬住鼠虎的后頸,四爪如同人的手臂死死地勒在鼠虎的身體上,任憑鼠虎吼聲連連,拼命蹦跳,卻如同騎手般緊貼在鼠虎背上。
鼠虎大雙口咬不著、爪抓不到,于是又驚又怒,便原地不斷狂跳,想將大虎甩下背去,不料卻覺獒犬鋼牙越刺越深,利爪也慢慢扎入虎皮之中,鼠虎大雙吃痛之下,一聲厲聲長叫,速度驚人地沿著斗獸場狂奔起來,幻獸的飛速狂奔,令兩獸只余模糊的影子時隱時現,如此場景,眾人不明就里,只覺眼界大開。
其實,這一變化,就在一剎那之間,大虎撲上鼠虎的虎背、鼠虎大雙的厲嘯。沖向霍小經的果然并不明白,但另一只鼠虎,撲向青猿的白紋鼠虎小雙卻是聽得懂的,大雙有麻煩了,在求救呢。
在果然的眼中,只見小雙出現在青猿身前的一瞬間,鼠虎小雙虎影又一閃便失去了蹤跡,霍小經也突失身影,眼中只余一個飛速放大,毛聳聳的巨大巴掌撲面而來,耳中傳來一聲聲令人心煩,如同催魂的尖銳鳴笛聲。
斗獸場圍欄平臺上一片驚訝的叫聲此起彼伏,場上的情形,讓眾人但覺這短短幾息間,各種突變令人目不暇接。
斗獸場內,圍欄邊沿,一團黃黑鼠虎影子在前狂叫飛奔,其身后一只較小的黃白鼠虎在緊追不舍;而擂臺中間,一個拼命揮舞鐵鞭,左支右絀的矮胖紅衣少年被一只巨大的青猿狂毆,另一個瘦弱的灰衣少年,好整以暇的躲在青猿身后,不時吹響鳴笛指揮著青猿對紅衣少年發出更猛烈的攻擊。
場面的古怪,令觀看的武館眾人面面相覷,都緊張地盯著斗獸場內,期盼下一刻有利于自己武館局面出現。華岳目不轉睛的看著斗獸場內,心中本已經消失的希望又漸漸升起,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奇跡的出現,本已經無望后點燃的希望之火,令他緊張得十指將座椅扶手捏為齏粉而不覺。
其實,比試雙方,乃至周圍所有的人都緊張萬分。大家都知道,如果此情此景持續下去,華府武館肯定咸魚翻身。相反,只要狂獅武館的果然將鼠虎小雙召回,局面定然會改變,或者,兩只鼠虎停下來,一起解決掉獒犬,這場比試誰勝誰負,也一目了然。
太監急皇帝更急,矮胖小子果然心急如焚,一面躲閃青猿力大勢沉的拳掌,一面他拼命催動符圖,召喚大雙小雙兩只鼠虎。但無論符圖如何紅光閃動,兩只鼠虎如同瘋了一般依然不停你追我趕的飛奔,絲毫不聽他符圖的召喚。
岌岌可危間,果然面色幾變,最終他眼露狠色,好似下定什么決心,他狂舞鐵鞭逼退青猿,立即轉身飛快拉開與青猿的距離。
隨即,果然便從懷里拿出一嬰兒拳頭大小的圓球,迅速地將五指插入圓球的五個孔洞中,圓球紅光閃動,果然滿臉痛苦之色,咬牙強忍之間,面目尤顯猙獰,紅光大盛,他頭臉青筋鼓脹,汗如雨下。
只是一瞬,圓球上紅光便一閃消失,看著鳴笛指揮青猿沖上前來的霍小經,果然歇斯底里的叫道:“我要你們死,受盡痛苦的死,大雙小雙歸位。”
果然痛苦的喊聲中,五道血液般紅線蠕動著,從他右手圓球中涌出,沿著他的五指,不斷留向他腕部的符圖。當紅線一融入符圖,整個符圖如活了一般在腕蠕動起來,一陣陣肉眼不可見的紅芒向紗籠般罩向奔跑中的兩只鼠虎。
獒犬大虎的鋼牙此刻準確的、深深地咬進鼠虎大雙的頸部,兩對長長的虎齒向楔子般釘入鼠虎的頸椎,并牢牢地嵌入其中,刺激著鼠虎大雙更加瘋狂的奔跑。
當紅芒罩來,鼠虎額頂紅光大盛,大雙兩眼變得赤紅如血,它虎目內不斷掙扎,它想停下來,服從符圖的召喚,但從頸椎處源源不斷傳來的陣陣刺痛,帶給它無比的興奮與快感,以及隱隱約約不可名狀的恐懼。
它狂吼一聲,腦后的刺激好似在告訴它,要逃離開,離開這該死的控制和糾結,它身形化作一道虛影,直直地沖向木圍欄,四爪揮舞間木屑紛飛,幾個虎躍,如履平地般,竟然越過兩丈多高的圍欄,飛也似的向武館外沖去,鼠虎小雙也發了狂般緊隨其后,二虎一獒翻院越墻,絕塵而去,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鑼聲響起,冒百川一臉震驚地回想著這詭異的斗獸比賽,他憐憫地看著口吐鮮血,被狂獅武館力士扶出斗獸圍欄的果然。
冒百川心里推算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在斗獸場看到有人會用符圖控獸了,三十五年還是三十八年,他以為今生都無緣在見到這神奇的斗獸奇術,不想今日大開眼界,但結果卻令人匪夷所思。
歡呼聲中,霍小經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甚至不太相信自己勝利了,周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十分虛幻,他比試前做好的各項準備都還未用上,勝利的鑼聲就敲響了。
遠處被扶持出斗獸場矮胖少年落寞的背影,地上一攤尚未凝結的血紅鮮血,以及正在圍欄內興奮跳躍吼叫的青猿,這一切都昭示著本場比賽的結果:他,霍小經贏了!
遠處的看臺上,“毒蜂”任石目瞪口呆的呢喃著:“尊者,我們怎么可能輸呢,你不是說斗獸――鼠虎必勝無疑嗎。”
老嫗陰沉著臉,昏黃地目光看著鼠虎消失的天際,然后緩緩說道:“畜生的事,哪有十拿九穩的,但奇怪,符圖怎么會失效呢?!
毒蜂,告訴你們當家的我要帶然兒回山,讓死老鬼看看到底怎么了。至于那兩只鼠虎,你們不必管它們,沒有意外的話,那兩只畜生會自己跑回陰風澗的,到時再讓死老鬼抓回來看個究竟。”
任石連連稱是,隨即他又問道:“尊者,那個計劃何時啟動,您老是否給大哥明示一下。”
“你給狂獅說,計劃取消,再等三年吧,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分寸狂獅還是清楚的,哼,就讓舞陽門再多猖狂幾日。”
老嫗說罷,陰沉著臉一步躍下高臺,如黑云般卷起地上躺著的矮胖小子果然,兩人便憑空在原地失去蹤影,眼尖的人只微見武館外遠處屋脊不斷有黑點閃現,越去越遠,幾下就消失在天邊。
比賽落幕,冒百川洪亮的聲音已經在演武場消散多時,狂獅武館雖心有不甘,但最終只是丟下幾句狠話,便在館主“狂獅”吳辛的帶領下匆匆離去,演武場上華府武館狂歡的人群也漸漸散去,一切都塵埃落定,這場來自不易的勝利,昭示著華府武館在靖海府未來的歲月將如日中天。
在遠處漸漸散去的人群中,一個青衫文士步伐從容地獨自步入后院的小徑,西下的夕陽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灌木叢中,顯得孤單凄清,如果你在近處,你會聽到他低低的獨語在小路上飄蕩:
“獸符圖,陰陽尊者,不想在此得見,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那個霍小經和獒犬大虎,算一算靈獸山十年之期也該快開山了。哎,沒有時間了,不然真想查一查這一人一獒,還有那獸符圖失控之事,算了,時間緊迫就不理會這些俗事,免得誤了靈獸山的行程,只是那靈獸山飛云子給我算“白虎會青龍,風云起靖州”的機緣看來是一場空了。”
風起,天邊的彤云漸漸變暗,雪花點點紛紛揚揚的從空中飄落,一絲臘梅的芬芳從遠處襲來,濃郁的芬芳和漫天的飛雪宣告著一年的歲末――臘月到了。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2-06-15/2649d005f7201d876295234f8102d1e4aP4C9V1Em6D3mjV.jpg)
尚書房行走
禿筆寫春秋——破鍵錄仙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