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淌著清涕,九斤讓拿了床被子給他捆身上,終于順眼了些,因為大家都這模樣。
從大車前轅解下匹騾子給他當腳力,這剛撿回命的人,一步邁進了小康。
捯飭完九斤才發現,這人配上棉被騾子的奢華裝備,依然尖嘴猴腮。
便泄氣的問:“說說,從哪兒來的?”
“宋文茂,康城人,原本南下游歷,不想病在此處命懸一線。”
常義在旁邊搭話:“咱們路過康城,沒幾個人了,連城門都沒有。”
宋文茂可能暖和了些,說話也順暢:“大戶們先離開,又遲遲等不到賑災糧,縣令出城逃荒也沒了蹤影,唉~。”
九斤笑道:“逃荒就是逃荒,還游歷,你是秀才還是舉人?”
“慚愧,在下秀才功名,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別客氣,咱們這幫子人,數你學文高,改天讓常義教教你打草鞋,保不齊又出一個劉備。”
“劉玄德沒挨過餓,一把好牌打個稀爛,在下愿做龐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有志氣,去去~,說話歸說話,別靠太近,你身上太味了。”
“我給自己算了一卦,落難之時定遇貴人,敢問貴人是~~?”
“好說,常義,給宋先生說說咱們來歷。”
“好咧,聽著啊,咱們是縱橫齊魯大地的山~東~響~馬,這是威震八方的大當家,九斤大頭領。”
‘哈哈哈~’,隊伍傳來暢快笑聲。
九斤給他豎了大拇指笑道:“這詞比西天布道響亮,以后咱們就用這詞兒。”
“九?九好,九好啊,以后本秀才也是響馬了。”
“那你也是最難看的響馬,不對,響騾子,哈哈哈~~。”
“常兄,丑就對了,俺龐統來也哈哈~。”
眾人說說笑笑,僅一個時辰就到了鄧縣北城門。
此時風停云開,太陽高掛,陽光照耀在雪上明恍刺眼。
若不是灰磚城墻吸收光線,想睜眼看物都不易。
在城門陰影外停下,看著緊閉的城門,九斤不解的問:“這鄧縣城的人難道也跑光了?”
宋文茂說:“難民全在南城門,如果在這邊,一晚上就死光了,道長少待,宋某前去叫門。”
“讓常義和你去吧,他身上有銀子。”
兩人來到城門前,大門沒關死留了條縫,常義用肩膀抵住推開半搧門。
里面傳來罵聲:“尻他娘的,門又刮開了,直接頂死去球。”
三個身上套著破爛狗皮羊皮的鄉勇出現在城門洞,看到兩個蒙著被子人站在門外問:“哪來的?”
“山東,去十堰省親,進城住店。”
三個鄉勇來到近前,看包著被褥沒補丁,一個腰上掛著刀,不是一般人,語氣便客氣些:“一人一個大錢。”
常義拿出五兩銀子塞給前面那人,那人立馬閃開躬身道:“兩位爺,請進,請進。”
“不急,進城的在后面,”宋文茂說完,對著后面揮手。
一隊人車來到城門,這鄉勇一看有大車牲口忙說:“大車二兩銀子。”
肖平驅馬上前,馬頭把這人頂了個跟頭。
這人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手里仍然緊攥著那五兩銀子。
另外兩個扶起他,看著進城的人都帶著刀背著箭,轉身就跑,邊跑邊喊:“馬匪進城了,馬匪進城了。”
眾人沒有理會,慢悠悠進了城,順著空蕩蕩的大街走過一道石牌坊,那三人領著七八個道士出現在街口。
“看,就是那幫人。”
當先一個二十多歲的高大道士上前幾步,左手握劍喝到:“何方妖孽,擅闖門卡。”
九斤看他們都是道士棉袍,棉帽棉鞋整齊,心中猜了個七八分。
對李東說:“上去試試這些人斤兩,教他們點規矩。”
李東腳踩馬鞍騰空而起,身上套著棉被如飛行的狗熊。
‘嘭’的下,落在那道人面前:“誰趴下誰才是妖孽。”
音未落拳頭直奔那人面門,那人舉起劍鞘要用劍把阻擋。
怎知李東拳頭下滑,砸在他握劍的手背。
這人手背吃痛,張開手指,李東瞬間奪過劍,抬起右腳把他踹飛了。
后面兩個道士伸手接住飛來的人,其余抽出佩劍大喊著就沖上來。
‘呼’的聲,一團棉被加草繩沒頭沒臉砸了過來。
本該軟綿綿的被子,如同橫飛的房梁,把這五六個道士砸了個四仰朝天,鼻青臉腫。
九斤緩緩驅馬上前,對著滿地發愣的道士說:“等練好了本事,才能談妖孽的事兒。”
轉頭對嚇坐在地上的三個鄉勇說道:“進個城門給你五兩銀子,還想再要二兩,欺人太甚,常義,給他留二兩銀子。”
常義走過去從那人手里摳出那五兩銀子,扔地上用腳一踩,把踩扁的銀子掰下一大塊。
將小的那塊塞進那人手里:“趕著不走打著倒退,今兒遇著咱家道長好心,留你條狗命。”
丟劍的那高大道士捂著左手來到近前,看著九斤問:“可是山東來的白云觀主持,九斤道長?”
“正是,不打不相識,道人嫉惡如仇是好事,不辨是非枉稱妖孽便是欺人了。”
“是是是,貧道張青,已在鄧縣等候道長四十余天,原本以為年前到,卻一直等到現在。”
“匪寇遍野,多有繞路。”
“師祖每天翹首企盼,請道長起程吧。”
“不急,找個店洗去風塵,明天再走。”
第二天,眾人出了西城門,向太和山進發。
原本三天路程,讓這張青催促的,第二天掌燈時分就趕到了太和山(五當)腳下。
沿途沒有了赤地千里的荒蕪,也不見白骨遍野。
家家戶戶冒出的炊煙,和穿著補丁麻衣田間耕作的農人,都給人仿佛進了另一個國度的感覺。
太和山道家真人張柊親自迎出山門,原本心氣難消的九斤,看著走來的近百歲須發皓首的老人,也沒了怨氣。
跳下馬走上前去,單膝跪地道:“不肖徒孫九斤拜見師祖。”
一雙松樹皮般的大手扶起九斤,雪白壽眉下,老眼閃動淚光。
九斤心想,不用如此煽情吧,咱們都是道士,整的好像我是你親孫子似的。
擔心這百歲老人激動難平,九斤打岔道:“大師姑專門托人從遼東弄得榛子腰果,我說師祖指定沒牙,捎來白瞎了,我先瞅瞅有牙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