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艾妮斯，我出國，為了愛你；我留在國外，為了愛你；我回國，也是為了愛你！
——《大衛(wèi)·科波菲爾》
那天早晨，魏藍從樊梨花的公寓里離開的時候，心情特別復雜。
樊梨花還在熟睡，她幾乎整夜哭泣，睡得很晚很晚，差不多凌晨三四點才睡著，睡著的面容尤顯憔悴。
魏藍悄悄起來，起了個大早，不愿意在出門的時碰到其他人。
走過江堤，天才麻麻亮，江堤上冷冷清清，江上航船不多，天冷得厲害，沒什么人愿意出來活動。
有一只叫出名字的黑喙的小黃鳥站在江堤欄桿上，視線好奇地隨著魏藍行走的軌跡，好像驚訝于這個起得絕早的人類。
走近了，魏藍看到小黃鳥，似曾相識，不太確定見沒見過這種小鳥，似乎是一種水禽。他走得太近，小鳥不安地鳴叫，振翅飛起，飛到更遠處的一處燈塔上。
魏藍腦袋麻麻的，思維都好像被凍僵了，想到捋清楚發(fā)生的事情，想要確定接下來走哪條路，想要搞明白究竟誰是他的真愛。
一個喜歡他的人，還是一個他喜歡的人。誰喜歡誰多一些，誰為誰付出多一些，感情的事情，沒法兒稱斤度兩。
感情的事情，不是誰付出得多獲得的回報就多，也不是誰不付出就一定沒有結果。
譬如，張三喜歡李四，王二也喜歡李四，李四不會根據(jù)誰付出多就喜歡誰。還有另一種可能，張三喜歡李四，李四喜歡的可能卻是趙五，而趙五喜歡的反而是張三。
云朵和樊梨花，兩人重新跑到同一起跑線，孰優(yōu)孰劣，魏藍很難下決心。樊梨花很快就將出國，或許選擇只剩下一個。
魏藍腦袋麻麻的，很難下一個決定。
走過顏如玉的咖啡店，無意識地瞄了一眼，意外地發(fā)現(xiàn)店門上貼了一張紙，上面大大的兩個字“轉(zhuǎn)讓”，下面一排聯(lián)系號碼。
他對著店門發(fā)了一會兒呆，理不出一點兒頭緒。
經(jīng)過一家文印店門口，店門半掩著，門口大樹下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給另一個人點煙，點煙的那個人魏藍有些印象，特別是那雙眉毛印象尤其深刻，他腋下夾著一個文件袋，鼓鼓的。
看見魏藍經(jīng)過，魏藍有印象的那個人循聲看過來，目光陰鷙冷漠，他似乎也認出了魏藍，略微有些詫異。
另一個人見此情景，問：“毛三，你認識他？”
“認識。”毛三眉頭攢動，“樊總妹子的前男友。”毛三大概把魏藍的情況說了一下。
“哦？能認識一下？”說話那人戴著副金絲眼鏡兒，文質(zhì)彬彬，長相很普通，是那種很難讓人記住的長相，扔在人堆里不一定找得著，但眼神很犀利，透著精明和算計。
“算了，就是個學生，樊總也不待見他。”
“毛三兄弟，這你就不太清楚了，咱們這一行里頭學生可是生力軍，今天太倉促，你跟他認識，多少有幾分交情，回頭你引見引見，我?guī)黄鸢l(fā)財。”
“張總認識他？”毛三心里苦笑，“交情？拳頭的交情?！?p> “我見過他，”張總笑容有些怪異，“在學校門外帶著一群人賣鞋子，能耐不小。打聽過了，挺有生意頭腦的?！?p> “是嗎？”毛三知道眼前這人不能得罪，便是樊小平當面也要給三分面子的，“張總既然說了，我來安排?！?p> 張總拍拍毛三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兄弟，別看我風光，說白了我就是個打工的，但凡你要是入了劉公子的法眼，漫說你了，你們樊總都是大有好處?！?p> 毛三精神一振，“張總，那啥時候劉公子能接見……”
張總做個手勢止住毛三，“等機緣。劉公子等閑我還見不著呢。咱們把事業(yè)做大了，劉公子論功行賞，見面想來自然水到渠成了?！?p> 毛三望著魏藍遠去的身影，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
……
大半個月過去了，寒假越來越近。
期間，接到過兩個奇怪的電話，一個自稱樊小平朋友的人約見面，被魏藍斷然拒絕了。
一天中午，魏藍和云朵一起在食堂吃飯。
云朵好像沒什么胃口，目光逡巡在魏藍的臉上，欲語還休，魏藍夾到她碗里的菜，她翻來覆去夾起放下，遲遲不吃進去。
“朵朵，吃呀，這幾天你好像瘦了，太瘦了可不好，”魏藍勸菜，發(fā)現(xiàn)云朵的確有話要說，“你有話要跟我說？”
“有件事兒，我不太確定……”
魏藍索性放下筷子，“說說看?！?p> “我好像……有了，快兩個月了?！痹贫浔砬榧m結，目光游移看向別處，余光一直在魏藍臉上。
“??？什么！”魏藍驚得站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說……你？”
“我有了，你的！”云朵目光轉(zhuǎn)回來，說出來反而平靜了，她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兒，“上個月沒來，我沒確定，這個月也沒來，驗了，確定了?！?p> 魏藍驚慌失措，這是到目前為止他所遇到的最大的危機，事實上他本身還只是個孩子，而不到一年后他會升格為孩子的父親，這多少有些荒唐可笑。
“你要留下他（她）嗎？”云朵問。
“留下？”魏藍茫然不知所措，“可是……我們還在上學，怎么能留下？”
“如果你想留下，我來想辦法?！?p> “你有什么辦法？”
云朵突然改變話題，“上個月，有一天晚上，月亮特別圓，你告訴我你們聚餐去了，那晚，你到底在哪里？”
“……”魏藍震驚地朝對面看去，不確定云朵是否已經(jīng)知曉了什么。
“我費盡心力去愛你……你完全不在意，對嗎？”
“你知道……什么？”
云朵慘然一笑，“樊小凡給我留言了，”她從包里拿出一只精巧的漢顯尋呼機，這只尋呼機買了沒多久，“不知道她從哪兒打聽到我的尋呼號……她說，你昨晚在她那里？”
“她……在酒里做了手腳。”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要去她那里？”
“她說，這是她遠行之前的……”魏藍不知道怎么表達昨晚的行為，“算是踐行吧。”
“踐行？對，要不了多久就是寒假了，放寒假也需要踐行？魏藍，你到底愛誰？還是你見一個愛一個？”云朵眼淚涌出眼眶。
魏藍慌忙起身繞到云朵身邊，“別哭別哭，”抬頭看見食堂里很多就餐的人詫異地看過來，“很多人在看著呢，別哭……”
云朵伸手抹淚，可眼淚怎么抹都抹不盡，端起飯盆往外走。魏藍急忙跟上，“給我，我來拿，”伸手拿云朵手里的飯盆，云朵避開他，走到垃圾桶前把飯盆扔進垃圾桶。
魏藍看看自己手中的飯盆，旁邊有個女孩兒經(jīng)過，看上去有些面熟，對他說：“給我，快去追呀?！?p> 云朵的同學？魏藍有些印象，這時候顧不上客氣，把飯盆放到女孩兒手上，女孩兒長啥樣沒來得及在意。
魏藍追過去，一只跟到學校小湖泊邊上的一座“情人亭”。
這座亭子在一座假山上，真正的名字是“臨湖小筑”，很多情侶來此約會，學生們給它取了個情人亭的花名。
亭子不止一座，共有七座，零星散落在小湖泊的周圍，倒映在湖水中，頗有古意。
“你別跑那么急，你不是……有了嘛?！蔽核{忐忑不安地湊到云朵身旁，半蹲著給她擦淚。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云朵避讓了幾次，避不開，索性任他給自己擦淚。
魏藍輕輕擁著她，“別哭了，好不好，的確是我不好。”
“我憑什么要上趕著去喜歡你，我這是犯賤……”云朵帶著哭腔，粉拳捶打他的肩膀。
“朵朵，你的好，我知道?！蔽核{索性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上，“我，和你在一起，對她愧疚，和她……對你愧疚，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好像誰都舍不得?！?p> 云朵被氣笑了，“你還想娶兩個？娥皇女英？美的你！”
“我承認我骨子里花心，但我的的確確不想離開你……們。”
云朵淚眼朦朧，“你舍不得她，那你找她去啊?！?p> “她馬上出國了，也許……我不需要選擇?！?p> “出國？”云朵冷笑，“她不要你了？我是備選項？你放我下來，你跟她出國去?！痹贫鋻暝?p> “聽說是交換生?！蔽核{死活不放手。
“我明白了。她得不到你，也不想讓我和你在一起，故意給我發(fā)訊息，”云朵似乎一下子捋清了思路，雙手扶著魏藍的臉，“魏藍，我不會讓她如愿以償?shù)模^不會?！?p> “你要……做什么？”魏藍以為云朵要對樊梨花不利。
“別擔心，”云朵一眼看穿了魏藍的彷徨和懦弱，“我不會干傷天害理的事情，”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我要生下來，她能去美國，我也能去，去美國生?！?p> “??？生下來？”魏藍急了，“你也要走？”
云朵推開魏藍，小心地雙腳著地，神情平靜地說：“對！咱倆的孩子，我要生下，天天打你兒子的屁股！”表情卻一點兒都看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僅僅在開玩笑。
魏藍懵了，一連串的意外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你在開玩笑？”
“我像在開玩笑嗎？”
“……”
情人亭外面是一排高大的常綠喬木，冬日里依舊枝繁葉茂、綠意盎然。再外面有一條小路，掩在樹木間，幽靜、雅致。
云朵正對著樹叢外面，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外面的小路。
魏藍感覺有人從亭子外面的樹叢間走過，略作停留，又走遠了，魏藍轉(zhuǎn)身透過樹間的空隙看去，好像有人一閃而過，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
樊梨花從情人亭外面的小路上快步走過，走到很遠的地方，回望高出樹梢的亭檐，臉上表情奇怪。
她喃喃自語：“那就一起去美國生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