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端陽開著小三輪到了鎮上。

　　今天是周六。

　　鎮上中學的學生上完早自習就放學了。

　　一群學生聚在校門口的公交站臺等車。

　　也有一些學生坐在三輪車里面。

　　許端陽看到有一輛三輪車后面居然擠了八九個學生。

　　學生們個個衣著寒酸。

　　這幾年鎮上中學升學率越來越低。

　　家里有錢的就想辦法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學校去讀書了。

　　眼前這些學生大部分都沒有機會上高中。

　　前世許端陽認識到一個殘酷的真相：越是貧窮的地方，能夠實現階層躍遷的人比例越少。絕大多數窮人家的孩子都不夠自信。他們很容易隨波逐流，迷失方向。他們的命運幾乎是一出生就注定的。

　　想到此處，許端陽脊背發涼。

　　許端陽沒有在鎮上停留，而是直接開著小三輪去了縣城。

　　他開得并不快。一個半小時才到縣城。

　　大巴車雖然快，但是一天只有三個班次。總是要等很久。

　　到縣城的時候已經快到10點了。

　　許端陽直接把車開到藥材公司門市附近。

　　這時候他看到至少有七八輛車停在附近卸貨。

　　車上全都是收購來的枳實。

　　許端陽把車停在旁邊空地，走到門市上。

　　門市上有三個工作人員。

　　一個年輕人站在一臺大稱旁邊計重。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坐在里面的桌子上記帳。

　　一個坐在里面的中年婦女應該是出納一類的職務。她這會兒沒什么事，跟兩個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次性紙杯喝水的男人說話。

　　許端陽走到年輕人旁邊，問道：“哥，枳實多少錢一斤收？”

　　“鵝眼八塊。大的兩塊。”年輕人眼睛沒離開秤，手上也沒停。

　　許端陽明白了。這個需要分等級賣。

　　小的是鵝眼枳實，價格高。大的只能切成枳殼，價格低。

　　許端陽車上的枳實都沒分大小。

　　但是這個怎么分呢？多大的算大？

　　“哥，我車上的沒分大小，這個你們收不收？”許端陽試探著問。

　　“問里面。”

　　年輕人顯然不想再理會許端陽。

　　如果手上有一包煙，遞根煙過去可能他態度會好一點。

　　但是許端陽前世不抽煙。現在身上也沒煙。

　　于是他走到門市里面。

　　戴眼鏡的男人正在撥算盤。許端陽沒打擾他。

　　于是他走到那個中年婦女桌子前。

　　“孃孃。請問一下，我車上枳實沒分大小，你們收不收？”

　　川渝一帶一般都不叫阿姨，都是叫孃孃。

　　中年婦女上下打量了一下許端陽，笑著說道：“我們都是分大小收的。不分大小只能按照大的價格收。”

　　“小兄弟，你車上有多少？三塊錢一斤賣給我。”這時候坐在沙發上抽煙的一個男人開口說道。

　　許端陽知道這個男的是想占自己便宜。就沒答話。

　　“孃孃，多大的算大的。我自己想辦法分大小。”許端陽繼續問中年婦女。

　　“你去那邊的五金門市，買一個鐵篩子。跟老板說要三公分的。自己篩出來就可以了。”中年婦女態度和善的說道。

　　許端陽長得帥，一臉正氣，又謙卑有禮，屬于丈母娘見了都會喜歡的類型。前世他在央企上班的時候，單位的大姐大媽都很喜歡他。三天兩頭給他介紹女朋友。有幾個大媽還想把自己女兒介紹給他。

　　這中年婦女也是看他面善，所以就提點了他一下。

　　“謝謝孃孃。”

　　許端陽謝了中年婦女，就離開門市，去找五金店。

　　在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五金門市。

　　許端陽花了十五塊錢買了一張孔徑三公分的鐵篩子，然后回到三輪車邊。

　　他脫掉襯衣，疊放在車座，赤著上身把車上的幾袋枳實搬下來，放到地上。

　　然后他把袋子里的枳實篩到三輪車的車斗里面。

　　六月的天氣很熱。

　　太陽也很曬。

　　許端陽不怕曬。他的皮膚早就被曬成了小麥色。

　　許端陽把兩三百斤枳實都分出大小，三袋小的用史丹利復合肥袋子裝著，一袋大的用金大地復合肥袋子裝著。

　　之后他把分好的枳實搬到藥材門市，放到秤上。

　　過了秤，年輕人撕了兩張憑證給他。

　　許端陽在外面看了半天，已經知道流程。

　　他拿著憑證走進門市，交給那個戴眼鏡的中年人。

　　中年男人在幾張憑證上面蓋上條形章。自己留下一張，另一張交給許端陽。

　　許端陽又拿著蓋章的憑據去找里面的中年婦女領錢。

　　接過中年婦女遞過來的錢，許端陽連連說了幾聲“謝謝孃孃”。

　　鵝眼枳實有196斤，賣了1568元。大的枳實有73斤，賣了146元。加起來有1714元。

　　這是家里除了賣橙子之外最大的一筆收入。

　　這時候已經快到中午。

　　許端陽感覺有些餓了。

　　他把三輪車開到實驗中學附近，找了一家飯館吃了一份四塊錢的蓋飯。

　　吃完飯又去廚房后面洗了一把臉。

　　回來坐在飯館里吹了一會兒電風扇。

　　等到感覺身上清爽一些，他才把襯衣穿上。

　　許端陽走出飯館，在學校大門對面找了一個IP電話吧，往鐘靈琳家里打電話。

　　這個時候縣城有很多話吧。市內前三分鐘三毛錢，后面1毛錢一分鐘。

　　電話很快接通。

　　是鐘靈琳接的電話。

　　“我是許端陽。下午有空沒？”

　　“有啊。我在家里，剛吃完飯，沒什么事。”

　　“那出來玩。”

　　“去哪玩啊？你們哪幾個人？”

　　“就我一個。我找你有點事。”

　　“瑤瑤不出來嗎？”

　　“我就找你。跟你商量點事。”

　　“哦。你在哪？”

　　“在實驗中學門口。”

　　“那你等我一會兒，十分鐘。”

　　“好。”

　　掛斷電話，許端陽付了錢，坐在話吧的凳子上等著鐘靈琳。

　　過了幾分鐘，估摸著她快出來了，許端陽穿過馬路，走到學校門口。

　　“許端陽——”

　　許端陽轉頭就看到鐘靈琳從實驗中學的校門里走出來。

　　她今天又穿著滑旱冰那天穿的背帶短褲，換了一件粉色的T恤。扎了一個馬尾在腦后。

　　在陽光下，她真的是白的晃眼。

　　“找我干嘛。”

　　“我們找個涼快點的地方喝點東西。我請你。地方你隨便選。”

　　“去酷樂漢堡吧。”

　　這個時候川江縣城還沒有德克士，也沒有肯德基這些，年輕人聚會喜歡選在一些賣冷飲的西式快餐店。一人一杯可樂一份漢堡可以坐著聊一整天。

　　“行。但是要委屈你跟我一起坐車去。”

　　“啊？”

　　接著許端陽就把鐘靈琳帶到他的小三輪面前。

　　“我坐哪。”鐘靈琳站在車邊問。

　　“后面，你可以坐到那個篩子上面。”

　　許端陽放下車后面的欄桿。

　　鐘靈琳跳上車，卷曲著兩條雪白的大長腿坐到到篩子上。

　　“我第一次坐三輪車。”鐘靈琳有點緊張。

　　“你抓緊前面的欄桿。坐穩嘍。”

　　看到鐘靈琳坐好，許端陽發動小三輪。

　　三輪車開到商業街，許端陽把車開進一個巷子里停下。

　　“怎么樣？敞篷車坐著感覺還行吧？”

　　許端陽扶著鐘靈琳的手臂把她接下來。

　　“嗯。風很大。”鐘靈琳笑著說。

　　兩人走出巷子，來到商業街二樓的酷樂漢堡，點了兩杯可樂。

　　“我請你吧。”鐘靈琳說著就口袋里摸出一疊零錢。

　　“不，我請你。”許端陽已經搶先把十塊錢放到了收銀臺。

　　許端陽端著兩杯可樂，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跟鐘靈琳面對面坐下。

　　“你昨天是不是上電視了？”許端陽問道。

　　“嗯。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許端陽又在心里罵了一回供電所。

　　“我出門的時候給瑤瑤打電話，沒人接。”在許端陽面前，鐘靈琳總是幾句話不離唐書瑤。

　　“我找你出來，是想跟你一起做生意。”

　　許端陽開門見山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