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斗閣，莫循并沒有選擇立即去劉寇的靈堂，而是先去了簡閣。
但站在簡閣門口，莫循卻躊躇不前，母親的墳雖然在河間，但畢竟這里是她生活過的地方。此情此景，莫循突然有些情怯，
母親離世已經五年，也不知河間那兒的院子里昔日父親種下的枇杷如今長得如何？
至于此處，罷了，算了，不進了。
莫循嘆了一口氣，便準備轉身離去。旁邊的若曦則一直低眉順眼的站著，也沒吃東西。她雖然呆，卻不傻，府里的很多事她還是知道的。
河間郡王府還是很大的，斗閣、簡閣與莫業的德閣挨在一塊兒，封閣則相距較遠。
路上遇到的仆人，有老人，有新人，不過卻都認識莫循，不斷地對莫循行禮，素質看起來都不錯，莫循也一一回禮。
至于若曦，不提她也罷。
路上這侍女的嘴就沒歇過，等到快到封閣了，莫循看了下盤子，一大半都沒了。
莫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顧忌著旁邊路過的其他的仆人，只能小聲對她說：“給我留兩塊。”
“哦，哦，嗷！”若曦連忙點點頭。
嗯，這小妮子還是很知趣的嘛！莫循滿意的繼續向前走去。
嘿，世子這么好，只是吃兩塊兒，其它的都給我，太好了！若曦也開心地跟著莫循。
封閣已是白茫茫的景象，時常有仆人不斷出入。進入閣內，穿著孝服的仆人正跪在靈堂里。
莫循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雖然不會對劉寇的死抱有什么同情，但死亡總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如果說上武當山這五年里，莫循的最大收獲是什么？不是學的那些兵法治政，不是心境的清和，而是對人生命的敬畏，不僅僅是那些世家貴族，包括黔首黎民。
想到這里，莫循又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外公：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身為世家家主，卻同情百姓，在朝堂上時主動打壓世家。
可惜，背叛階級的人終將被階級毀滅。皇帝昏庸，交好的世家指責，家族內部也遭到族人質疑，甚至就連他為之奮斗的百姓也在別人的引導下痛罵他。曾經的大夏大司農左鞅，最后成了武當山上的道人。
但家族、世家、皇帝都錯了嗎？也許在他們看來，左鞅才是錯的，因為他們都出于自己的階級做出了符合階級的選擇，而左鞅則背叛了階級。而黎民，則在愚弄中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或許武當山上才是他應該呆的地方。
唉！莫循嘆了一口氣。
人世多孽，黎民多愚，世家多罪，卻無人不冤，無人冤！
今日躺在棺材里的劉寇冤嗎？
冤！他做的事情對他自己而言是完全正確的，他冤在錯誤的估計了形勢，冤在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野心！
不冤，為自己做的事負責有什么冤？
莫循沉默良久，終究只是上前為劉寇點了柱香。以直報怨，人死怨消，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走吧！”拍了拍在一旁發愣的若曦，莫循大踏步離開。不出意外，結束這件事以后，封閣或被拆除，或被它用，但與自己的關系已經不大。
回到了斗閣，讓人收拾了一個火盆，又搬來一個躺椅，莫循悠閑自在的躺在上面。
其實悠閑的時光也就這一兩日，等過了這幾天，外面就要有大堆的人來拜訪他這個河間郡王世子了。
有說客，有以前的友人，但應該都帶著目的前來。莫循自嘲一笑，也不知有幾人是真心看望他？
“額……”莫循不悅的看了若曦一眼，他正在被若曦喂食削好的蘋果，可這小妮子不知咋回事，也不好好塞，塞得節奏越來越快了。
“世子！你太過分了！”若曦終于忍不住爆發了：“你讓我喂你就算了，可你為什么一邊烤著火盆，一邊讓我的另一只手給你扇風啊？”
莫循有些尷尬，貌似好像確實有點過分啊！
不過世子的事能算過分嗎？莫循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懂，這是我在武當山上學到的道法至理，你身子骨太弱，這樣可以強身健體。”
若曦鄙視地看著莫循，也不回話，就是左手開始狂扇風，右手拿著蘋果一個勁地往莫循嘴里塞。
莫循終于受不了了，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別扇了，你一邊喂我，一邊自己吃，行吧？”
“好嘞！”
吃著吃著，莫循突然向若曦問道：“若曦啊，你在府上也呆了這么長時間，你覺得劉寇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劉寇少爺啊？”若曦邊吃，邊歪著腦袋思索著，想了一會兒才回道：“他是一個很怪的人。”
若曦頓了頓：“不是說他不好，他平時對待下人也很好，但我總覺得他身體里住了一頭會咬人的野獸。”
“每次看到他，我總覺得發憷。”若曦顯然有點心有余悸。
莫循笑了笑，沒有評價這個，而是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一個好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若曦順嘴就是一禿嚕。
“屁！”莫循順手又是一腦瓜子，“好好說話！”
“呀，不要打我腦袋！”若曦很是憤怒，“我本來就笨。”
說著，若曦又挺了挺胸脯：“有本事打我胸啊，我胸大。”
“……呃，你腦袋確實挺笨的。”莫循有點無奈，不過瞟了一眼她的胸，確實挺大。
“話說你從哪看到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莫循有些好奇，這些糟粕她是從哪吸收的。
“你書房里那本《西廂梅》啊！我一個人無聊的時候翻得。那上面不是說男人最喜歡女人的胸嗎？”若曦瞪大了眼睛。
“世子，你不是看過嗎？”若曦好奇地問道：“那上面有一幅圖旁邊還有批語呢？不是你寫的嗎？‘此女臀肥，腰姿曼妙，惜胸略小。’”
“你看我還是記得很清楚呢？我也不笨啊！”
莫循的臉都僵硬了，緩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放屁，你世子我會看那種書籍？”
“那個是那個劉寇以前送我的，和其它書一塊送來的，我都不知道。”
莫循又跺了兩下腳：“不信，你去問他！”
說完，便大踏步的離開了。
……
莫業回府，已是將近午時。
莫循本來正準備重振旗鼓，好好地去調戲一下自家的漂亮侍女，讓她明白一下貼身侍女的“貼身”是什么意思。
可惜時運不濟，“出師未捷身先死”。一個傳令，莫循就被自家老爹叫到了德閣。
進了德閣，一推開莫業的書房，莫循就看見自家老爹在悠然的品茶，看來心情不錯。
莫循倒沒管這個，他眼睛往旁邊的書架上戳戳，不知咋的，突然對老爹的藏書有點感興趣。
唉！一本好書，一定是字字珠璣，引人入勝，贊不絕口，誨人不倦的。好書作為精神食糧，是絕對可以讓人愛不釋手，回味無窮的！
“青稚，愣什么呢？”莫業的聲音將莫循從幻想中拉進現實。
“呃，沒啥，就是在想你因為什么高興呢？”莫循鎮了下神。
“不急，不急，先坐下來，嘗嘗這個茶。”莫業生平一大愛好就是喝茶，他站起身來，親自為莫循倒了杯茶。
莫循笑了笑，也不再說，接過茶來，慢慢品茗。
“妙啊，真是好茶。”莫循仔細小品一口，又仔細一看，不由得贊嘆：“色綠、香郁、味醇、形美。”
“哈哈，你這形容到位了。”莫業也很高興：“這是我剛從宮里拿的，極品龍井，一會兒讓秦方給你拿二兩。”
“君子不奪人所美。”莫循卻搖了搖頭：“這茶我就不拿了，你將我娘生前最后作的那些茶給我就行。”
“滾蛋！”莫業的毛都炸起來了：“你上山前我不是給你了一兩嗎？”
“那不是上山就被外公拿走了嗎？”莫循毫不示弱，“我都那么長時間沒喝了。”
“咳，咳！”莫業咳嗽了兩聲，話頭直接轉到別處：“這次去宮里算是把劉寇的事給弄了個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