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倒霉的塞爾瑪
哥倫比亞小鎮,鎮醫院。
光潔明亮的地板,匆匆來往的白衣護士們,雪白的床單,走廊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透過窗口,能看到遠處海藍色的湖面,在稍微暗淡下去的陽光下如同一塊澄凈的藍寶石,點綴于紅灰相交織的屋宇之間。
林墨北站在病床邊,手里提著一盒果籃,里面裝著幾根香蕉和一些蘋果、梨、橘子,還有從小鎮面包房買來的剛出爐烤面包,濃郁的香氣驅散了消毒水的氣味,毫不客氣地占滿了整個房間。
他仔細打量著半躺在床上,靠著靠背,臉上浮現出尷尬、感激、羞愧等復雜神色的拉丁女孩塞爾瑪。
她此刻穿著一條膝蓋口破洞的牛仔褲,上身是雪紡色襯衣,右臂被紗布包扎。椅子上掛著的灰色外套上沾染著暗紅色的血跡,此刻已經被風干。
塞爾瑪的身段窈窕,身高大約一米六五左右,皮膚偏向于黃色,光潔細膩,豐厚的嘴唇,配合巴掌大的臉蛋還有根根修長的睫毛,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影視巨星,對林墨北來說,她不像是印象里典型的拉丁裔美人,反倒更像是他熟悉的亞洲人,大概也是一位混血族裔的女孩。
“抱歉,部長?!?p> 塞爾瑪低聲說。
“沒關系,你先休息一段時間吧?!绷帜睂⑹种械墓@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無奈。
從碼頭趕來醫院的路上,他也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塞爾瑪并不是碰上了那個他們在追獵的危險混血種,而是碰上了一位激進的種族主義者。
事實上,整個威斯康星州居民多為北歐移民的后裔,北歐文化在當地有較大影響,其中自然也有一些激進的保守份子,他們將白種人視為高貴的血統,將外來者視為破壞他們的生活、搶奪他們資源的惡魔,再加上最近小鎮又被卷入了不得不遷移的無妄之災中,聽說那位提出修建水壩和泄洪區通道的議員還是位非裔——這就讓住在哥倫比亞小鎮長達二十多年的獵人弗里德里克(Frederic)感到無比憤怒。
于是,不久前他出門買衛生紙,恰好看到了站在碼頭附近‘鬼鬼祟祟’的塞爾瑪,頓時就將她當成了來小鎮打探情報的‘該死議員的狗探子’,從家里拿出了他那把改裝過的長管獵槍,怒氣沖沖地朝正在撥打電話的塞爾瑪跑了過來。
再然后,他對塞爾瑪開了槍,而塞爾瑪倚靠自己的反應躲開要害,同時開槍還擊,第一發打空,第二發弗里嘉子彈直接把這位四十七歲的老獵人爆頭,當場就暈了過去,而她卻也被方才獵人的第一槍擊中了右臂,好在沒有打破動脈,取出子彈后,憑借混血種強大的自愈力,傷口很快愈合,但現在距離徹底恢復還需要幾天時間。
總而言之,是一場意外。
“那個獵人已經被本地警局暫時關押起來,但我不打算追究他。”塞爾瑪抿著嘴唇,輕聲說。
林墨北靜靜看著她。
“我……”塞爾瑪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其實我能理解他的想法?!?p> 能理解?
林墨北微微點頭,深深看了塞爾瑪一眼,沒有追問理由。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會仔細調查一下這個人,就算我們不追究,本地警局的人也會處理他的。”
林墨北隨手剝開一個香蕉,遞給塞爾瑪。
女孩輕聲道謝后,接過香蕉,小口小口吃起來。
剛畢業沒多久的女孩,和昨天才上任的新手部長,兩人在病房里相顧無言。
林墨北本來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也不喜歡打聽別人的秘密,而塞爾瑪面對這個英俊得有些過分的年輕部長,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一時間病房里竟然沉默下來,只有輕輕的咀嚼聲,還有香蕉的甜味。
對于林墨北而言,該做的安排已經基本做出,接下來,他打算在醫院里陪護下塞爾瑪——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有點走累了,社交余額耗盡打算摸一會魚。
他現在是水下分部的部長嘛,哪有事事沖在前面的道理?
當然是坐鎮醫院通過衛星電話指揮了!
如果對方打算一直隱藏下去不現身的話,那他也只能等到摩尼亞赫號上的大部隊趕來,安排分部專員對小鎮進行地毯式搜索,挨家挨戶排查。
雖然這個方法慢了點,但好在小鎮也不大,符合標準的成年男人想來也不會太多。
他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
同一時間,本地警局外。
陳墨瞳和賽琳娜站在門口,與走出來的葉勝和酒德亞紀面面相對。
陳墨瞳先開口:
“是這樣的,講師讓我們來調查下那個獵人的背景,順便來檢索下小鎮上是否有手上長滿老繭的可疑短發男人。”
葉勝點頭,說:
“我剛才從本地治安官那里打聽到,來自麥迪遜的議員考察團正從那邊往這邊來,那是一個由地理學者和環境學家還有議員秘書組成的考察團,目的是考察這一帶的水文地質情況,我和亞紀打算去看看。”
“好,師兄小心點?!?p> “嗯,這邊治安官是我們的人,很好說話?!?p> 兩邊交換了下情報,簡單聊了幾句,便匆匆交錯而行。
陳墨瞳和賽琳娜走進了警局,而葉勝和酒德亞紀則匆匆趕往碼頭。
下午,小鎮的天黑得很早。
才剛過五點多,天色便昏暗下來。今天似乎是個陰天,頭頂蔚藍的天空被厚實的積雨云包裹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氣息。
或許是早早得知天氣不好,又或許是為小鎮即將消失的命運而哀嘆,碼頭邊沒有游客,也沒有當地的船夫,只有一排排停靠在港口的游艇和漁船,長風吹拂,漁船和游艇上的旗桿烈烈飛舞,發出嘩嘩的聲音。
灰暗的湖面上,湖水被風掀起,撞擊在碼頭上砸出細碎的白色浪花。
葉勝和酒德亞紀攜手站在岸邊,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凝重之色。
按照治安官給出的情報,議員的考察團應該已經抵達了小鎮,可現在湖面上卻沒有任何船只的影子。
難道是中間出了什么岔子?
恰在這時,葉勝看到一個身材略顯佝僂的老人從距離他們十幾米外的一艘漁船船艙里鉆出來,手里還提著一瓶燒酒。老人一頭花白的碎發,眼神渾濁,滿身酒氣,盯著灰暗的天空看了一會兒,身形搖晃,差點摔倒。
“去他娘的鬼天氣!”
老人罵罵咧咧幾句,便要往岸上走。
“等等,先生,我想雇你的船往湖里轉一圈。”
葉勝忽然高聲叫道。
“你有病嗎?沒看天已經陰下來了?說不定晚上會有風暴,我可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帶你們這些嗑藥磕多了小情侶去冒險,最近這湖里可是不安全,建議你們從哪里來回哪里去?!?p> 老船長嘟囔幾句,轉頭便走。
這時葉勝喊道:
“一千塊!”
“其實今天的天氣也不錯,下點雨在湖上轉悠更有情調?!崩先穗S手將酒瓶子扔在路邊,麻利地轉了回來,“還愣著干什么,快上船!”
葉勝和酒德亞紀對視一眼,聳聳肩,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在哪里都一樣。
“不過,年輕人,你們可以在我的船上亂搞,但記得帶套,不然把女人肚子搞大了,有你心煩的,我年輕時候就吃過虧啊?!?p> 老人用手擦了擦臉,一邊嘆息一邊解開船尾的纜繩。
“您放心,我懂?!?p> 葉勝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老人的漁船并不算大,比起普通的游艇也就大了一兩圈,船上的甲板滿是斑駁的痕跡,但船速卻很快,在波瀾起伏的湖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劃出水浪。
輕微的搖晃中,葉勝和酒德亞紀穩穩地站在甲板邊緣,指示老船長往水路的上游開,按照保安官的情報,考察團應該就是從這個方向來。
沒過幾分鐘,酒德亞紀推了推身邊的葉勝:“你看,那是不是……”
葉勝順著酒德亞紀手指的方向一看,目光頓時一沉。
他掏出衛星電話,撥通號碼。
“講師,出事了?!?p> “考察團的船,好像沉了。”
灰暗的天空下,廣闊的湖面上,一艘雪白色的船只正在緩緩下沉,甲板上冒出濃濃黑煙,四周一片死寂,沒有呼救聲,也沒有慘叫聲,只有不停吹拂在臉上的,仿佛永不停歇的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