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里，人工湖‘鏡湖’水波粼粼，透過窗戶能聞到潮濕的味道，混雜著清涼的風穿過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林墨北看向墻壁上掛著的幾幅油畫，最上面一幅是布格羅《普賽克的誘惑》，中間是雅各布《不和諧的金蘋果》，左邊是黑龍盤旋于雪白冰山之上仰天咆哮，右邊則是一頭金毛怒獅傲立于懸崖之上。

　　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紋路清晰，茶杯里熱氣騰騰，一股清新的醇香味。

　　“你有喜歡的畫家嗎？”

　　“有。”

　　他轉身，看向坐在辦公桌后滿臉微笑的白發老人。西裝筆挺，深藍色的領帶，胸前口袋里露出白色領巾的一角，肩膀處勾出一個平直的線條，展現出近乎完美的身材，盡管老人坐在辦公桌后，可氣場卻仿佛充斥整個辦公室，那鮮明的存在感是林墨北所見過最強的。

　　“謝爾蓋·馬什尼科夫，我很喜歡他對人體細膩的描繪。”

　　林墨北認真地說。

　　“很好，像你這個年紀，對繪畫和音樂真正了解的人很少，即便在這座學院里也是如此。”

　　卡塞爾學院，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在林墨北‘必須避開危險人物’名單上高居榜首的人。

　　在龍王之下，林墨北最忌憚的人就是眼前這位活了一百多年的強悍混血種，秘黨中最強的混血種，沒有之一，能貼身與龍王搏殺的男人。

　　“其實我還不太明白您為什么要找我來，像這樣一次下午茶的機會是很多學生夢寐以求的榮耀。”

　　林墨北謹慎地回答。

　　“那你不妨猜猜？”昂熱的眼神沒有波動，但語氣卻帶上了幾分慵懶。

　　“是因為昨天的那次活動？”

　　林墨北眨眨眼睛，頓時懷疑眼前的昂熱是為昨天的事來興師問罪的，但凱撒已經宣布要為被他和楚子航在戰斗中損壞的百慕大草坪翻新，除此之外，好像也并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

　　“不完全是。”

　　昂熱抬起頭，銀發下露出同樣被歲月染成白色的胡須和眉毛，但眼神依舊凌厲如電。

　　“那是……為什么？”

　　林墨北疑惑。他一直以來都很低調，除了前段時間幫自己的助教珍妮解決了一個小麻煩之外，還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還記得……路山彥嗎？”昂熱忽然問。

　　“路山彥。”

　　林墨北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陡然沉默下來。

　　他本能搖頭，但腦海里卻掀起波瀾，這個名字他很熟悉，似乎曾經在哪里聽到過。

　　不是上輩子當社畜看小說時聽過，而是這輩子遺存在內心深處的隱秘記憶。

　　片刻后，他抬頭。

　　“記不太清楚了。”

　　“是嗎？”

　　老人的眸子陡然銳利起來，似乎泛起一絲淡金。俄而又流露出淡淡的感慨之色。

　　“果然如此。”

　　昂熱點頭，忽然又問：

　　“你認識富山雅史教授嗎？”

　　“認識。”

　　林墨北愣了一下。

　　“聽說過記憶清除嗎？”

　　“您是說……”

　　林墨北猛地抬頭。桌面上的茶杯里，原本平靜的茶水忽然掀起了一圈圈漣漪撞擊在杯壁上。

　　“路山彥是我曾經的一位朋友，也是獅心會最早期的成員，而他還活著的時候，曾經拜托過，要幫忙照顧一位敬重的前輩的后代子孫。當時的梅涅克代表秘黨做出了承諾，這個承諾一直延續至今。”

　　昂熱緩緩說。

　　“有人刪除了我過去的記憶？”林墨北睜大眼睛，下意識用手指輕輕敲擊自己的太陽穴。

　　“很有可能。”昂熱說，“你的身世其實并不簡單，但我們找到你時，你家里已經沒有能聯系到的親人了。”

　　“實話跟您說，我只記得自己離開老家上大學，之后又自己搬出來租房住……之前我還以為這是言靈帶來的副作用。”

　　林墨北看向窗外，鏡湖的水面像是被陽光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

　　“對方的手法很高明，能讓你在不知不覺中忘記過去的事，但或許這是你的家里人為了保護你才這么做的。”

　　昂熱輕輕地說，“你進入學院以來一直很低調，從來不招惹麻煩，但你最近卻出手幫了那個叫珍妮的女孩，這是為什么？”

　　“您知道？”

　　林墨北驚訝了一瞬間，隨即又釋然。這里可是卡塞爾學院，是秘黨的地盤，自己那點小動作，或許早就被看穿了。

　　“我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值得幫助，她很聰明，也很有天賦。”

　　聽到林墨北的話，昂熱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的言靈是傳承自海洋與水之王一脈？”

　　“嗯。”

　　林墨北承認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它。我之所以隱瞞，是因為覺得沒必要讓太多人知道。”

　　“我明白。”

　　昂熱淡淡道。“這么多年過去，我見過的優秀年輕人很多，有人像尖刀一樣突出，恨不得扎穿圍攏在身上的每一層阻礙每一層束縛，就像孫悟空一樣天不怕地不怕，惹急了能把天打穿；也有人堅韌不拔，為了一個目標不惜付出一切，隱忍幾十年只為了砍殺對手，這樣的人也有。”

　　他看向林墨北，輕笑道：“說句實在話，當年在獅心會里，我只是個普通小角色，無論是梅涅克還是路山彥都遠比我出色，是天之驕子，我能活到現在不代表我最強，只是運氣比他們好點罷了。”

　　老人看似自嘲的話，卻讓林墨北心頭微顫。

　　他沉默著看向面前的校長。

　　“所以，我很欣賞你的性格，低調、穩健、冷靜，這很好。”昂熱緩緩地說，“凱撒·加圖索、楚子航……這些優秀的年輕人其實并不比你小太多，但和你比起來，做事卻多了些張揚，像是天上的太陽，太耀眼，甚至有些刺眼。”

　　林墨北依舊沉默，他知道昂熱想說的話還沒說完。

　　“你出自于那個家族，血統至少也是‘A’級，再加上你的言靈傳承，再加上你的背景，并綜合你這三年的表現，我決定請你擔任獅心會的指導教師，并兼任執行部‘海洋及水下行動分部’的副部長。”

　　“啥？”

　　林墨北聽到這句話，終于蚌埠住了，“您是說……”

　　“先別急著拒絕。”昂熱抬起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喜歡平靜安穩的生活，但你應該也清楚，力量帶來責任，現在雖然還有我們這些老家伙頂在前面，可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你可能覺得很突然，但我其實已經觀察你很久了。”

　　“可我……”

　　“你的家庭背景是可靠的，言靈非常罕見，血統優秀，做事穩重，思維又不被傳統禁錮，盡管是剛開始做中文講師，但卻在學院里接連霸占著校園網論壇的頭條。”

　　昂熱盯著他說，“關鍵是，執行部的水下行動分部很缺人，雖然我有意讓曼斯教授來做，但他的言靈……并不適合這個職位，傳承自海洋與水之王一脈的能力太過于稀缺，目前看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