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仿生人們(一)
冰涼的水滴從鼻尖滑落。
周圍刺激的氣味,讓卡菈緩緩睜開了眼睛。
但她還沒有適應室內的燈光,眼前就開始閃過一連串記憶碎片。
系統(tǒng)過載后,會按照規(guī)則記錄相應信息,現(xiàn)在,則是回溯。
午夜,送別的朋友們,孤獨的列車,熱情的陌生人....
最后,在終點站,陌生人掏出了槍,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紅白洋館,向您問好?!?p> 隨后,麻醉劑起作用,卡菈昏迷過去,耳邊響起了愛麗絲的尖叫。
“愛麗絲!”
卡菈立刻睜開眼睛,心臟繃緊,一股股熱血上涌,幾乎讓她失去理智。
愛麗絲...愛麗絲在那里?這里是哪里!
刺眼而冰涼的燈光下,一根根漆黑冰冷的欄桿豎立在她面前。
墻壁微微發(fā)黃,上面被人用藍色的燃料涂抹地滿當當?shù)摹?p> “救命?。?!”“放我出去?。?!”
“我錯了??!”
“異常仿生人不會屈服?。?!”
而后,像是爭鋒般,兩種截然不同的語句涂滿了整個墻壁。
一方,在苦苦求饒,祈求人類的寬恕與原諒。
另一方,則是在以死明志,堅定不移,堅信異常仿生人終將獲勝。
“看...死人寫的話,又有什么意思?”
一句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卡菈背后,嚇得她立刻回過頭來,屈伸摸向腰間。
那一夜的戰(zhàn)斗,畢竟改變了她、
但是,腰間沒有槍,只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電光火石間,卡菈的眼睛立刻變成明亮藍色。
系統(tǒng)超負荷運轉!
數(shù)據(jù)視野中,一切顏色褪去,物體只剩下線條,熱量,軌跡。
找到了。
一個_
一個頭?
卡菈愣了一下,但終究明白這沒有威脅,于是退出超負荷狀態(tài)、
面前,這個仿生人只剩下頭顱了,脖頸處連著一根軟管,應該是從外面滲進來的。
軟管是透明的,里面是些許黃藍融合的液體。
不出所料,這應該就是這仿生人維生的方式。
這仿生人面容蒼老,一塊塊臉皮都皸裂開來,掛在半空上。
像是被吊在絞刑架上的人頭。
“別緊張...”那蒼老人頭緩緩開口,聲音尖銳。
不知為何,這嗓音讓卡菈想起來垃圾桶旁邊,那死去的老鴨子。
濕潤,油膩,尖銳。
“你是誰,這是哪兒?”卡菈緊緊盯著那蒼老人頭,后退兩步。
“呵呵呵呵....”
蒼老人頭笑了下,慢條斯理解釋道:
“這里是紅洋館,紅白洋館的‘紅’,就是這個地方?!?p> “至于我...我只是一個老到沒什么用的人頭,負責看住你?!?p> 那蒼老人頭停了下,非常貼心地給卡菈一點點理解,消化的時間。
紅白洋館?
卡菈眼前一黑,幾乎又要昏迷過去。
異常仿生人的噩夢之地,整個底特律最大的黑幫,模控生命的黑手套。
就是這個地方!
在VALL借住的那段時間,她有聽馬庫斯先生與安娜小姐提起過。
GILL先生,則是專門和她囑咐過。
綜合起來,紅白洋館,就是以獵捕異常仿生人為目的的組織。
而其中,分為“白洋館”“紅洋館”
白洋館,像一只白色蜘蛛,盤踞在整個底特律的上空。
但凡有一個仿生人突破“壁障”,進入異常狀態(tài),都會被她偵測到。
然后,是誘導,潛移默化地引誘,以及派出仿生人,引導其進入“巢穴”。
而紅洋館,就是“蜘蛛”核心,也是無盡噩夢的產生地。
她只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明明,自己都已經坐上了那輛出城的高速列車....
明明,愛麗絲......
想到天真無邪的愛麗絲,卡菈的心臟都快要窒息。
她幾近無力,跌坐在地上,茫然四望,可是哪里還有愛麗絲的影子!
“小姐,你在找什么?”老人頭笑瞇瞇地問。
“跟我一起的那個孩子呢?!”
“孩子?人類,還是仿生人?”
卡菈愣了一下,她說道,“人類,她是人類。”
那老人頭笑起來,安撫道:“那你不需要擔心,館長會調教她,成為一名合格的紅洋館員工的?!?p> “呵—”卡菈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極為濃厚的憤怒。
愛麗絲只是個孩子,她有什么錯?
之前,在自己的主人家里,愛麗絲被虐待,被打到吐血,忍受著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的家暴。
現(xiàn)在,好不容易跟自己逃出了那個魔窟...卻...
卻又跟著自己,掉進了另一個魔窟。
卡菈姣好的臉蛋上,鄂弼焦急爬滿,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
她捶打著墻壁,想找來管理者,但迎接她的只有無意義的嚎叫。
隔壁的囚徒破口大罵著,對面的囚徒正在跪地磕頭。
這里很煩躁,很吵鬧,容不下一個仿生人求救的聲音。
“比起那個孩子,你最好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p> 老人頭臉色帶著戲謔,他上下打量著卡菈的身軀,說道:
“看在同為仿生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早點懺悔,早點磕頭,認真闡述你的過錯吧?!?p> “呵,那又有什么用?”卡菈快急瘋了,她不斷掃描著四周,渴望找到哪怕一個能用上的工具。
一把扳手,甚至一柄螺絲刀,都是能越獄的利器。
可是,她沒有找到,整座囚牢,只有三樣東西。
負責監(jiān)控的蒼老仿生人頭顱。
涂滿了標語的監(jiān)獄墻壁。
還有她自己。
身上的東西都已被搜刮走,面前的鋼鐵欄桿堅硬無比。
似乎也正是因為囚牢內的堅固,囚牢外并沒有來回巡邏的獄卒。
“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想開點,你只是個仿生人,又不是那孩子的母親。”
“我.”卡菈愣了一下,但她下一秒就咬著牙,繼續(xù)嘗試破開那扇門。
或許,自己算不上,也壓根沒有資格當那孩子的母親。
或許,仿生人也根本不能去當一個“媽媽”。
...沒有但是,只不過她想出去,想去救愛麗絲。
這不需要理由,立場,資格,只是因為她想做。
或許這才是活著。
卡菈不再說話,專心掃描著整個囚室,嘗試找到一個零件,一把工具。
蒼老的仿生人見狀,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執(zhí)迷不悟,那你的歸宿,只剩下了白地獄。”
說罷,他緩緩抬頭,看向墻壁上那一行行字跡。
很多時候,囚徒只是這間囚室的過客,而他,也是這囚室的囚徒。
陪伴著他的,只有那墻壁上一行行或悲憤,或激昂,或卑微,或懺悔的字跡。
有那么一行字,反反復復地出現(xiàn),寫滿了一整面墻壁。
“R A 9”
寫得多了,成千上萬遍,字符失去含義,變成了宗教似的符號。
墻壁上的頭顱定定地看著那行字。
順著他的視線,這三個字符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直至占滿整個數(shù)據(jù)屏幕。
穿過這面墻壁,鏡頭繼續(xù)拉遠,三個同樣的字母,出現(xiàn)在青黑色的地板上。
“R A...什么?!”
安德森警督低著頭,半蹲在墻角,用手拍打著墻壁,臉色有些奇怪。
“RA9 ,警督,之前我們抓到的仿生人,也說了這三個字母?!?p> 康納站在字符邊緣,繞著地板輕輕走動,神情凝重,
數(shù)據(jù)流奔涌,上百條計算程式同時運轉著。
但是...破譯不出來。
這是密碼么?人類已知的任何一種密碼,都根本無法解釋這串字符。
或者說,解釋的天南海北,壓根沒有意義。
“FUCK!”
安德森警督站起身來,左手持槍,環(huán)視屋子一周,忍不住抱怨道:
“這里是被流浪漢當做公共廁所啦?!”
這刺鼻的臭味,讓他的鼻子像是遭了災,連帶著腦門都暈乎乎地。
康納走到廚房邊緣,拿起了一盒方方正正的飼料。
蘭光一閃,他開口說道:
“不,這里的仿生人,似乎在主動飼養(yǎng)鴿子,地上的東西,應該是鴿子的糞便?!?p> “FUVKKKKKKK??!”
安德森警督又罵了句,兩手搭在手槍上,似乎要給那仿生人一槍。
但是,屋子里空蕩蕩的,哪還有什么仿生人的蹤影。
康納走到客廳,將一把摔倒的椅子浮起來,眼神漸漸變化。
數(shù)據(jù)回溯,開始!
一切失去顏色,只剩下線條勾勒。
走過的,必然留下痕跡。
存在過的,必然留下痕跡。
一切,都必然有其痕跡,哪怕你靜止不動,也必然留下痕跡。
他像是站在湖邊的人,從一道道激起的水紋,回溯向最中心的人。
凳子跌倒前的痕跡,說明剛剛還有人在。
他在...寫下“RA9”這串字母!
然后,繼續(xù)向前,線條瞬間失去支撐,化作一團。
門鈴聲之前,是腳步聲,腳步聲前,是說話聲。
聽到說話聲,門內繪畫的人嚇得從椅子上摔下去,然后踉踉蹌蹌....
他,逃到了天花板上的閣樓....
找到你了。
康納眼中,錚亮的藍光消散,世界又有了色彩。
他抬起頭來,手指天花板角落,“警督,他,在那里!”
下一秒,安德森警督猛然抬頭,手槍直指天花板。
“砰!!”槍聲響起,但一道身影早已落下——